作者：北京学者 丁东

　　在启功仙逝之际，除了缅怀他的道德文章，不妨也思考一下，如何给私学一席之地，给私相授受培养出来的专业人才，留下一条进入科教文卫等专业领域的通道？

　　启功去世，在中国，得到社会公认的大师级人物又少了一位。大师是怎么产生的？

启功的经历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现实的思考。

　　启功虽贵为帝胄，却没有享受到帝胄之家的荣华富贵。他是雍正第九代孙，出生时已是民国元年，一岁便死了父亲，从小目睹了家庭的败落。他的成长，已经赶上新式学制的一统天下。他中学没有毕业，就开始了职业生涯。直到六十六岁写《自撰墓志铭》时，开头一句还是“中学生，副教授”。

　　学历不高，的确让启功求职碰了不少钉子。当时担任辅仁大学校长的史学大师陈垣，看了他的文章和字画，颇为欣赏，便介绍他到辅仁大学附中教一年级国文。但辅仁大学教育学院的张院长不买陈垣的账。尽管启功的教学效果不错，张仍以启功中学都没毕业，怎么能教中学为由，把他刷掉了。陈垣又二次安排他到辅仁大学美术系当助教。一年多以后，那位张院长又以资历不够把他刷掉。启功失业后生计困难。陈垣第三次安排他教授大学一年级的国文，终于给他铺平了通往大学讲坛的道路。

　　从新学制的角度看，启功学历不高是事实，但这并不等于他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他在青年时代得到贾义民、吴镜汀、戴义福、溥心畲、王雪涛、齐白石等人的亲授。这些人，有的是艺术大师，有的是硕学名儒，都是中国某一领域的顶级人物，其学术造诣，非当今一般教授可比。如今的大学里，一个教授要带十几个乃至几十个硕士生、博士生。

　　有的研究生直到毕业也没见过导师几面。从这个角度说，如今研究生实际所受的教育，其实远不如启功。

　　然而，在今天的体制下，文凭是刚性的，水平是柔性的，非学历教育是不被承认的。我有一个朋友，十几年前硕士毕业，出过好几本书，在国内颇有影响。前年到一家研究所求职，所长和全所同事对他都很欣赏，但上级人事部门说，硕士不行，博士才行。后来，那位所长为此绞尽脑汁，斡旋了将近一年，才把他调进来，并在学界传为佳话。设想今天，如果像启功那样学问出色的中学生，莫说担任大学教授，就是到高等院校混一碗饭吃，恐怕也是没门儿。因为好多大学己经明文规定，非博士莫入。在这种体制下，陈垣再世，也没有办法。

　　其实，不论是学术还是艺术，最佳的教育莫过于有高人私相授受。可惜，这种教育方式在目前的教育体制下，己经被排斥到边缘。似乎大班上课，统一考试才是教育的惟一正途。童话大王郑渊洁给儿子办私塾成为教育另类的新闻。我想，在启功仙逝之际，除了缅怀他的道德文章，不妨也思考一下，如何给私学一席之地，给私相授受培养出来的专业人才，留下一条进入科教文卫等专业领域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