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读书，还是打工?

　　◆导报记者 任旭强 冠县报道

　　“孩子考上大学时，四邻八舍没有不羡慕的，可现在毕业后找不到工作，村里人都说这大学上得有什么用？还不如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呢！”冠县万善乡万善屯村村民王树起一

声长叹，黑红色的脸庞上，眉毛拧成个疙瘩。

　　王树起的慨叹并不突兀，大学生就业难使这些原本以拥有大学生为荣的农民家庭遭遇尴尬，“新读书无用论”开始抬头。

　　当大学毕业再也不意味着定能捧上“金饭碗”，当出门做生意、到南方打工也能获得不错收入的时候，许多农民在选择面前彷徨———是让孩子继续读书，还是趁早就业？

　　毕业了，何处安身

　　春末的鲁西北平原满目葱茏。4月29日，记者乘车从冠县县城一路北行，路旁田野里，小麦已经蹿到一尺多高，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抽出长长的穗子。

　　王树起所在的万善屯村是公路旁一个大村，他家住在村南头。低矮的土坯墙，简陋的陈设，让人一望而知这是个并不富裕的农家，屋内惟一值点钱的摆设就是一台14英寸黑白电视机。

　　王树起今年54岁，有两儿一女，小女儿王丽娟2001年从曲阜水利职工大学毕业，至今没有找到工作。丽娟学的是安装设计专业，大专学历，目前只是在聊城一家汽车修理厂打工，一个月就挣400来块钱。“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农民，没有门路，又没钱送礼，这工作怎么个找法？”王树起皱起眉头，说起女儿丽娟，他不禁又是愁容满面。

　　当年丽娟考上大学，村里人都说，能走出农家门，这孩子真行；可现在毕业了却找不到工作，村里人的看法就变了。再比比那些不上学出门打工的孩子，人家到南方的一个月就能挣千数块钱，不少人觉得那才叫走对了路。

　　“家里供出个大学生不容易。孩子上了三年大学，家里花了近两万块钱，没想到毕业了还要去打工。要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叫她上学呢！”王树起抱怨道。他家种了四亩半地，一年纯收入往多里说也就能剩一两千元，两万元意味着这个家庭10年的纯收入。

　　更让王树起窝火的是，不仅孩子上学的钱白花了，而且其他方面还吃亏。现在丽娟的档案保存在县人事局，存档案每年要花钱，再加上上学时把户口从村里迁出去，承包的一亩半地也就没有了，这可不是吃亏吗？

　　丽娟的事儿，在村里影响不算小。村里念书的风气也就不比前几年，大伙儿虽说觉得不识字不行，可是不少人一上完初中就出去打工。“谁说不念书挣不到大钱？孩子去学个技术活儿，也不比上大学差。”王树起说。不少家庭觉得孩子上了高中也考不上像样的大学，还不如让他们早点就业，何况出去打工还能挣点钱，这叫实惠。

　　记者与万善屯村其他村民谈起丽娟的事。他们认为，上大学肯定是件好事，因为有可能找到一份“体面工作”，平时还有星期天、节假日，这比打工强得多。可现在的问题是，上了大学也不一定能找到一份这样的工作啊。所以，孩子初中毕业了，是继续上学，还是外出打工，还真费思量。

　　打工去

　　这边大学生就业难，那面外出打工确实能见到实惠，潜移默化中，读书风气也在慢慢演变。

　　记者随后来到烟庄乡义村。村民张俊祥的两个孩子目前正在深圳打工。掀开门帘走进张俊祥家的小屋，记者顿时感到眼前黑漆漆一片，过了一会儿，眼睛才习惯室内的昏暗。屋里东墙上最显眼的地方贴着4张奖状，这说明孩子们学习成绩不错。

　　张俊祥今年52岁，有三男两女共五个孩子。大女儿张国燕在深圳打工，今年年初，二儿子张国亮经姐姐介绍也去了深圳。国亮从深圳打电话回来说，第一年每月收入六七百元，过了年就能挣到一千多元，要是活儿多了还能挣到1500元。

　　大女儿张国燕上学时学习很好，在小学、初中都是学校的前三名，初中毕业还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后来，劳动局考试招工，准备以劳务输出的形式外派部分人去广东打工。国燕脑子好，去了12个人，只考上8个，她的成绩名列前茅，最终家里替她选择了弃学打工之路。现在国燕挣的钱，除了留点生活费，其余都寄回来，一个月能往家里寄一千多元。

　　国燕有时候会在电话里跟父母说，自己没继续上学可惜了。可是村里人对张俊祥说，这孩子好，挣了钱往家里寄，国燕给你争气了，这条路也是选对了。就算是上了高中，最后考上大学，找工作也是一件麻烦事。

　　有了姐姐的经验，老二国亮初中一毕业，就和他四叔家的孩子一块儿去了深圳，工作是国燕介绍的。他四叔家这孩子学习也很好，考上了贾镇高中，后来也是没去上。

　　记者注意到，孩子外出打工使这个家庭生活条件有了改善。虽然房屋破旧，陈设简单，但是家里今年新添置了一台大彩电，屋里还摆着台崭新的洗衣机。两个孩子打工，使这个负担沉重的农民家庭能够松上一口气。

　　对张俊祥家来说，孩子外出打工的另一个原因是教育成本高昂。他家老三正在上初一，这学期学杂费交了200元，书费又交了200元，各项费用一年最少需要1500元。老四学习好，上学时跳了几级，今年就要考高中。但是，考上高中一年得花3000元，要是考上大学一年就要1万元，这样的花费对一个农民家庭来说，无疑是一笔重负。

　　榜样的演变

　　“打工风气如此之盛，对基础教育的冲击已是无庸讳言。”冠县某初级中学校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忧心忡忡。

　　不少初中毕业生经过短期培训之后，直接就到南方打工，试用期后，其工资一般能达到一千多元。要知道在贫困地区，一千多元的月工资具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啊。

　　这位校长的话，记者在采访中得到佐证。记者发现，当地有多家从事劳务输出的招工处，在冠县石化宾馆招工处，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来这里招工的，以南方企业居多，最多的是深圳、苏州等地企业。一般收入情况是，试用期月工资七八百元，此后月工资一千多元。

　　记者在这里看到一张苏州某公司的招工简章。该公司为

　　“现在有不少学生初中没上完，就中途辍学打工去了。”这位校长语气中满含惋惜。以他所在的学校为例，从初中二年级开始，辍学现象就频繁发生，许多孩子辍学的原因就是想外出打工赚钱。

　　“新读书无用论”正在抬头。在这位校长看来，产生这一现象的原因主要有两点：其一，当前大学生就业难，就业后起薪低，致使上大学的吸引力降低；其二，农村经济增长缓慢，而教育费用高昂。孩子上高中，家里一年要花几千元，而到南方打工，一年能赚一万多元，一反一正，二者就相差将近两万元。不少人算过这笔账后，最终作出“最现实”的选择。

　　而榜样的变化更是耐人寻味。以前哪家孩子学习好，考上大学，是全村孩子的榜样，现在一些外出打工干得好的，却成了另一种榜样。在当地相对富裕的村镇，一些学生辍学搞起轴承加工，当上了小老板。春节时，昔日的同学们聚会，不少学生回来对老师说，“那些当上小老板的同学，从兜里掏钱都是一把一把的，真是让人羡慕得很啊！”这种无声的引导，对读书氛围影响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