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骏

　　说到底，学生会是大学生自我锻炼的一个平台，提供了他们大学生活的另一个学习空间。这个平台到底对大学生的人生成长产生什么作用，不仅取决平台本身，还取决于使用这个平台的学生，取决于平台所在的学校氛围，取决于全社会的状态。简单地泼冷水，并不可取

　　中国的大学教育及其改革进步，向来为社会公众所关切，种种讨论颇多。或许由于心情急迫，有些论者“语出惊人”，甚至不免极端。最近，高校的学生会成为一个热议话题，一些夺人眼球的语句见诸网络和报端，诸如“学生会是大学最阴暗的一角”、“学生会早已成为藏污纳垢之地”等等，引发公众对今日大学的又一番探究。

　　切忌用一些个案，随便推导出一般的结论

　　平心而论，大家对一些学生干部的关注和批评并非完全凭空武断。笔者身为大学教师，在师生交往的过程中，确实也看到个别学生干部过于老成、世故、圆滑。但要由此断言大学生只要进入学生会，必会堕落，实在是言过其实了。这就像许多高中生进入大学后，很快会发生变化，如果由此得出这个变化是因为进入大学的缘故，那是不是就要劝大家不要进大学，或者永远不要长大？这显然是荒谬的。毕竟，他们即使不进大学，随着年龄增长，总会发生变化。人在不同成长阶段总会有各种变化，这避免不了，随便归之于特定环境，那是典型的“环境决定论”。难道人世间真的有那么一些环境，什么人进去都会变成“特定模样”？

　　社会生活本来就是各种元素的组合，是非善恶都有，所以，任何一个研究社会生活的人都知道，对社会中的各色人等及其行为，切忌用一些个案，随便推导出一般的结论。比如，最近大家讨论“老人跌倒街头无人扶”现象，这样的报道确实不少，但冷静客观的人会发现，其实同时还有许多人发生困难时得到路人相助的事例，掉落河里的，也还是有人下水相救。在“没人扶”和“有人救”同时存在的情况下，任何只选择其中一种就对整体状况做结论，在方法论上都是成问题的。

　　记得电影中看美国人法庭宣誓，证人承诺“说的都是事实，而且是全部的事实”。确实，事实只有全部得到如实陈述的时候，才是事实，而任何“有选择”的事实，都不真实。同样道理，大学的学生会中有没有“污垢”，那不是一个问题，因为谁都不会说地球上有哪个自然而非人造的环境中没有污垢。但要说学生会里尽是污垢，或者更有甚者，说大学本身纯洁如水晶，唯有学生会里有污垢，而且尽是污垢，那肯定不对。每个在大学中任教多年的教师都可以举出许多例子，证明进过学生会，包括当过学生会主席的学生，一直好好地工作和生活着，正派、踏实。

　　脱离生活，还是在实践中体验真实的生活？

　　其实，关于学生会是否“藏污纳垢之地”的讨论中，有意思的部分，不是对学生会作难免“以偏概全”的事实判断，而是回答一个略显形而上的问题：今日的大学生是否必须、或者可能在一个人为制造的全然没有污染的环境中成长？

　　我们知道，今日许多教师、家长和职场人士对一些大学生的一个重要不满，是他们“脱离生活”，离开学校之时，好像刚从外星球回来，一点不懂为人处世、待人接物，太多的自我中心主义甚至唯我主义。造成这种情况的一个重要因素，是当今的大学生在进大学之前的成长过程中，过多地被人为隔离在“无菌般的人造环境”中，即所谓“题海”之中。进了大学，如果仍然没有机会脱离这种人为环境，而进入现实的社会交往之中，难免遭遇“踏上社会”后急剧蜕变的痛苦，甚至不堪挫折而出现身心病患甚至人生意外。

　　如果认为，对大学生毕业之后发生这类状况，大学应该承担部分责任，那么应对的方法是，学校让学生提前进入“真实”状态，亲身体验生活的千滋百味。笔者记得有一位老师，总是告诫学生，有错误尽量在课堂上表现出来，因为“踏上社会”后再犯错误，成本会大得多。“良工门前多钝铁”，对这个鼓励学生尽早度过“错误频发阶段”的老师，常有旁人责备他教学无方，但类似的批评从来没有得到学生的认同。相反，学生们认为，老师让自己及时从所谓“纯真状态”中解脱出来，完成回归真实生活的蜕变，“善莫大焉”。而对于学生会，很多学生的评价恰恰是，在加入这个团队服务同学的实践过程中，可在相当程度上体验生活的真实，锻炼应对问题的本领与才干。

　　如何更好地给大学生提供锻炼平台

　　笔者为了避免在看待学生会时，出现“想当然”的错误，特地询问了一位毕业生，听听他创业两年之后，如何认识大学生进学生会这件事。他总结了以下5条：

　　1.学生会是大学生实现创意的一个平台，无论想法多么“疯狂”，只要能说服伙伴们，大家都愿意放胆一试；

　　2.学生会让大学生有机会组织起一个团队，作为项目负责人，“领导”同级或者低年级同学，“指挥”学长和老师，锻炼筹划能力，增强领导才干；

　　3.学生会里有“层级”，但更能提供大学生打破“层级”，同校长、院系负责老师乃至政府官员、企业家、艺术家等各类人士交往的机会，从这些课堂中无法遇到的、有实际才干的老师那里，学到更多。

　　4.学生会是一个调动资源的空间，只要尊重别人，愿意为他人服务，可以开辟出新的资源渠道，放大自己的能量。

　　5.在学生会试着运作项目有可能失败，但从失败中，可以发现自己的不足，为未来人生作提前准备。

　　说到底，学生会是大学生自我锻炼的一个平台，提供了他们大学生活的另一个学习空间。这个平台到底对大学生的人生成长产生什么作用，不仅取决平台本身，还取决于使用这个平台的学生，取决于平台所在的学校氛围，取决于全社会的状态。所以，要让学生会真正发挥帮助大学生健康成长的平台作用，需要学生、教师、学校主管和一切关心未来一代成长的各界人士共同努力，简单地泼冷水，并不可取。

　　(作者为上海大学中国社会转型与社会组织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