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岗笔记三则

　　陕西省商洛市洛南县黑山小学  吕宏兵

　　(一)告同学们书

　　亲爱的同学们：

　　当你们与我的文字见面的时候，这个夜已经过去了。此刻你们已难得有几个能懂得我此刻的心情，像你们一直不懂你们的父母一样，尽管你们同在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但你们却很少理解他们。也许这种被忽视的现象已经伴随你很多年，但我的文字还是得交托给你们，因为我是你们的教师，我的职责不仅是教你们知识，更重要的是教你们做人。

　　来校报到那天适逢阴天，并且风有些大，一时间已使人感到几分寒意。那是我第一次来学校，放下行李后，便搭上送冰柜的车往回赶。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母亲一个人坐在石阶上等我回来，当时我的第一直觉就是眼睛湿了。从我大学毕业到现在，一连几次都到了县城，可竟没回一次家。找工作的艰辛和酸苦使我在忙碌中忘了多照顾自己的母亲，也忘了去关照家中的事务，只是任她劳累着，单为我自己的事而东奔西走。

　　考试通过后，母亲喜悦地问我何时告诉父亲，我没有应声，我知道其他程序才刚刚开始，一切还有待进一步努力，但那时我是何等地想把一切事务料理完，给父亲一个惊喜。那段日子除了读书，我废弛了很多事，足不出户，一心温习着功课，每次念及父亲我总暗下决心，一定要闯出个名堂，让父亲也长一回脸。去县城体检前一天晚上，母亲借了三百元钱给我，说作为相关费用。可不曾想光体检就花去了二百，这时家中的困窘使我感同身受。母亲说，你只管你的事，其他的家里支撑着。这是我第一次这样深刻的理解我的母亲，就像她这样深刻的理解我一样，所有的理解在那一刻凝结成一种无形的责任和义务。

　　通过所有程序后，我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的原委详细地告知了他，后来父亲回来说，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欢喜得整宿未眠，甚至想回来当面核实一下，看他是否听错了。父亲的这些举动，让我想到父亲时刻在关心我，而我却很少察觉到。

　　2008年冬上，父亲在曲江遗址公园附近包修民宅，我去看他。那天晚上，我陪父亲一起去公园闲转，在一个植有树木的山坡处，父亲谈论起一些家庭琐事。他说，近来生活花费巨大，工钱已不能支持，兴许还会影响到我来年学费的交纳。我笑了笑，说，没关系，咱另想办法。父亲看看我，望望四周的景色，聊起他来西安的一些见闻。父亲年轻时游历过很多大城市，如北京，广州，沈阳等，中年后身体略微有些不适，也就不四处奔波了，只临近找些活干。

　　那夜的情景我记忆得是如此的清晰。父亲把那些他感兴趣的话说给我后，听我唠叨了几句学校的事，我们就去了他的住处。说住处其实是建筑工地的地下室，里面住的是一起同去的几位大伯大叔，我们相互问候了一下，寒暄了几句。他们便说起贾平凹先生的《秦腔》，说，等明个儿你能写东西了，这次经历将是你一个很好的素材。我笑着环顾了室内的什物，看见墙壁上赫然写着这样一副对联：一事无成惊世水，半生有梦化飞烟。便也饶有兴致的问起对联的来历，他们只说是一个已经回家的人写的，他喜欢做文章。

　　同父亲最有意义的交谈也就是那次了，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学校，父亲也乘车回了家，以后我们畅聊的时候也就少了。父亲为家庭的生济日夜奔波，我也为自己的事东奔西走，偶尔也有聊天的时候，但多半是各自有各自要忙的事，短短地说上几句，然后就分开了。正如我在题为《父亲》的文章里写的：本该早写父亲的，一直没动笔，这次果真是该写写了。就这样我草草写了一千来字，来记述我同父亲之间的一些事，但这些文字终究还是那么的零碎，无论怎样拼合总不能表现真实的淳朴的父亲。

　　过学校以后，我总打电话给父亲，说我的一些近况，他却总有忙不完的事要做，生活的负累沉重地压制着父亲，他的背开始有点驼了，仿佛是我在他背里装了张弓似的。为了让我上学，他没少花钱，也没少看别人的脸色，但他总是乐观地面对着一切，面对着那些暴风骤雨般的热风冷嘲。他把一切看得很坦然，也很真实，他总说；教师是良心活，你一定要对人家孩子负责，人家的家长(微博)就像我一样，也盼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

　　等我做起了教师，站在三尺讲台上悉心地讲授着每一节课时，父亲的话就会在耳边响起，于是我就振作精神，努力把每一节课讲好，去兑现我对父亲的承诺。我现在还记得我刚来学校时的情形，母亲在家里熬煎着我的报到，而我又熬煎着母亲的身体，甚至沉静下来，不免也为学生揪心起来。

　　在学校分好课程，安排好教案等手续的转接后，我正式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一个不够大，但却能让我安心工作和学习的地方。也是在那个晚上，我提笔写下了我当时的一些心里话：

　　晚上想的最多的，是第一节课。我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一直持续到十二点钟。不安与惶恐，喜悦与兴奋集结在一起，满屋子漂浮着的仿佛已不是空气，而是一袭矛盾，它们争争吵吵的，让人觉得烦心。

　　这是我上课前最深刻的一段回忆，它现在还存放在我的日记里，成为我记忆里永久珍藏的东西。

　　而这时，也就是在这次期中考(微博)试后，我觉得一切离我想的有些出入，这使我不得不感到恐慌，我甚至感到你们有些陌生，已不是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可爱孩子。你们整天沉迷于玩耍和吵闹，用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来打发着时间，浪费着本能用来学习知识掌握技能的大好光阴。我曾经说过，我教书首先要教你们做人的。在你玩耍的时候，你是否想着你的父母正在辛勤地耕作；在你吵闹的时候，你是否想着你的父母正因着你的不听话一直被人奚落，抬不起头来；在你考了一丁点成绩的时候，你是否想着受苦受累的父母正期待着你满意的答卷，正憧憬着儿女美好的明天。

　　在舆论压力和竞争条件下，我开始感到你们在毁灭着自己。毁灭着自己下一步的道路，甚至毁灭着亲人对你们的殷切希望。我们同样来自于农村，同样在艰苦的环境中锻炼着自己，同样为一个出人头地的念头而努力拼搏。而恰在这种形势下，我们很多同学忘记了自己肩上承担的责任，忘记了为人子女的使命，这让我感到一向富有进取精神的你们换了个人似的，开始拿自己的学习当儿戏，开始把父母的希望当儿戏，开始一次次的使人失望。

　　我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你们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竟然转变的不再是我的朋友，我的学生。你们不按时交作业，不善于问问题，不把自己的学习当回事，也不理解老师，做了错事死不承认，等等的这些已经使我行将绝望，我已经很难兑现我对父亲的承诺了，我发现我同你们之间缺乏默契，缺乏最基本的理解和信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样想的，但你们的行为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说明了你们是不想学好的，你们没有诚意和我一道把你们的学习搞上去，这也体现了你们对我的不欢迎，这种不欢迎建立在你们庞大的抵制情绪上，你们没有责任感，没有学习的动力，甚至连学好的念头都没有，而这恰是我的最大遗憾，我为自己的努力得不到回报而悲愤，也为你们不能完成父母的心愿而自责，原谅我，我没有带领大家冲出现状的勇气了，你们的不合作，使我连起码的休息都无法保障，你们注定要这么糊里糊涂么，这个问题谁又能用实际行动加以回答呢？我无数次这样地问我自己。

　　我曾经是非常非常地喜欢你们，我甚至希望通过我们共同的努力使别人把我们刮目相看。现在我错了，我知道这些只是我个人的一厢情愿，你们是永远不会走到我这边的，因为你们不了解我，不了解我此刻的心情。

　　你们或许不明白我为何说这些话，但你们一定会懂得农村人的一个习惯：有的人是做了不一定说，有的人是说的不一定做。但我是一名教师，我有义务在你们成长的过程中讲这些道理给你们，就像你们的父母有义务抚养你们一样，大家的心都是好的。我相信总有一天，当你们想着今天我说的这些话时会恍然大悟，就像你们苦思冥想攻克了一道难题一样，但那时一切都晚了，我所说的话到那时已经失去了意义。

　　还记得我为你们题赠言的那晚么，我撂下身边的所有事，为每个人写我的心里话，那是我在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写这类文字，由于事务较忙，平日写文章的时间都很少，尽管这样我还是答应了你们，因为我从你们那里依稀看到自己童年的影子。

　　上小学时，晚上不上自习，很多朋友都来邀我出去玩，但我总是拒绝了，那倒不是我不会玩或不爱玩，只是我从父亲的记忆里找寻到很多珍贵的东西，而这使我冥冥中明确了自己的责任。那时我便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读书，圆父亲的这个梦。正是在这个意念的催促下我每天起早贪黑，认真地温习功课。

　　等我稍大一些，我开始懂得我并不是为父亲圆梦，而是在为自己收获一份粮食，这粮食在精神上供给着我，使我得以充实，而这时我才真正懂得了父亲的教诲，我很庆幸自己竟在他的敦促下坚持了下来，以至于受益终生。

　　我不知道你们有类似的经历没，也不知道你们学习的目标怎样定位，但从你们懒散的学习态度和自以为然的满足感中我看到：你们没有深刻地想过这个问题，甚至连起码的意识都没有，你们每天做着同样的事，也同样的劳碌一整天，但你们又有几个人能过得充实呢？你们中的很多人都在为作业而活着，把这个当成你们标榜的资本，但你们是否真正的学到了这些知识或技能，恐怕没有人去过问吧！这说明大家每天混日子的想法还很严重，你们没有把学习纳入到你们的成长过程中，这不得不让人感到悲凉！

　　一个人小的时候，正值其性格习惯形成和完善，一旦处于这种无人指教的境地，就像是小孩好奇地将手伸向炭火一样，处境是相当危险的。我就是这样过来的，曾经我的一位老师常说我作文写的不好，让我反复练习，开始我很反感，但当我的作文被在全班传阅的时候，我蓦然懂了：我的老师是对的。兴许，没有这一阶段的准备我是不会如此痴迷于写作的。后来我的文章刊登在报纸上，我特意寄了一份给他，记得老师回信中有这么一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

　　我们写作是因为生活中的甘苦在磨砺我们的意志，而越是这样你就越要努力地写下去，写出自己的风格。

　　我说不清，若不是这件事，今天我的写作会是怎样，但料想一定很糟糕，因为我一直没用心在这事上。大凡被做好的事情都是人充满信心努力拼搏的，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要成就大事业就必须辛勤地干好每件小事。你们之所以考如此的成绩，是因为你们根本没有干好这件事的愿望和拼搏精神。

　　你们可以不学习，不做作业，但你们不可以不吃饭。在你们的思想观念中学习永远是没有地位的，永远引不起你们的高度重视，这些想法和做法也就导致了你们虽然天天学习，但成绩总是上不去，总是厌学。

　　如果这种情势还要沿着期中考试的辙痕继续下去，你们会真正毁了自己，因为你们不思进取的态度太坚实了，简直就像冰凌一样难以攻破。如果大家还有兴趣就我教授的数学和英语拼搏一番，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话总说在口上，重要的是把它付诸行动，因为你们务实的能力确实让人不堪恭维！在这次可谓重创的考试后，我也将改用新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方法，我希望大家能加以配合！这文字权作是大家的宣言，而这次我们纯粹是用惨烈的代价换来的这教训，甚至有时我都觉得自己负担不起，真的！

　　相信我，共同努力，加油！

　　二〇〇九年十一月十三日

　　(二)边缘的记忆

　　距离〇九年八月十三日半年了，那个叫做《告同学们书》的文章还保留在我的抽屉面。它使我无数次在失望且近绝望的时候，抖擞精神讲授着新的内容。这半年我几近停滞了写作。我清楚的知道，你们快毕业了，相处的日子不会很长，所以我更乐意陪你们快乐走完这小学阶段的最后一段路。

　　在写这零碎文字的时候，我翻看了你们苦心经营的一份份《老师，我想对你说》的文稿，虽然那些文字还很稚嫩，但它所透析出来的真诚和热情却深深的感染了我。于是，我情不自禁，还是摊开了稿纸，为你们写这些心里话。

　　这半年的交往使我们非常的熟识，也非常地信任对方，甚至很多学生亲切地叫我叔叔，整天来我办公室谈天和玩耍。后来我近乎苛刻地让你们不要来，甚至显得声色俱厉，可能很多同学为此想不开。我以为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全力以赴搞好学习，不是吗？我们班是一个弱班，各方面条件还很薄弱，我们有必要拼一把劲，改变我们的现状，这也就是我拒绝你们三番五次找我的全部原因。人活着，就该活出个名堂来，不能总卑躬屈膝，让别人戳脊梁骨。一个人真正放弃了上进的念头，他无疑是在残忍地毁灭着自己，这是何等的可怕啊，这难道是我们想看到的么。

　　长期以来，鲁迅在《阿Q正传》里表现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念还强烈的刺激着我。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是一支潜力股，只要给予它必要的外部条件，它都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升值空间，这也是我在你们放松时及时敦促，在装懂时迫使你们耐心请教的重要原因。每一个家长都不认为自己的孩子痴呆，每一个老师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学生弱智。我之所以比上学期更严格地要求你们，是因为你们快毕业了，就像是将要出嫁的新娘一样，我总尽婆家的本分类似地装点着你们，我不希望你们就此沉沦下去，变为一群无知可笑的末路书生。未来的路还很漫长，你们有必要在人生的初级阶段备足干粮和水源上路，因为等待着你们的可能是无际的荒漠和盛夏的酷热。

　　学习，本身就意味着艰辛，像我们学习骑自行车一样，无数次的跌倒爬起你也就会了，而如果你一味害怕跌倒，到头也只能是挨了疼却学不会。这个浅显的事例却蕴含着一个大道理，那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我们都要有坚忍不拔的意志和不畏挫折迎难而上的进取精神。只有抱定这样的态度，你才会更有前途。

　　想到这些，我不禁为你们之中的厌学者捏一把汗，在步入社会之前，你是如此地作茧着自己，一次次毁弃着本该上进的，新学的机会，你习惯了像工人们计件式的打发日子，习惯了成为一个平庸的人，不想通过努力改变自己，改变自己家庭的生存状况。错了题不自主改正，不会了不自觉发问，甚至未看书我问急了还大言不惭地要发毒誓，如是种种，让我对你们又一次失望，我撕下了我通宵达旦写就的“自我介绍”。那一刻我神情凝重地环顾着教室里的所有人，我想着这就是五年级的学生，往日里和我一起谈笑风生的新中国的青年，不觉感伤起来。走出教室，看着四近的景物，我竟潸然泪下。我赶紧抹干泪，怕其他老师看见，也怕同学们看见。而后匆匆在教室转了一圈，便回到了办公室。

　　进了门，我倚靠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抱头钻进被窝里，任泪水恣肆地奔流着。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因伤了别人的心而伤心，因为我知道，教室里也有几个同学早已泪水滂沱了。我无力诉说我那刻的委屈和惶惑，只能让它在这无尽的泪水里找到寄托。

　　不料，因同学成绩差而落泪的消息流走到我的几个同事那里，他们帮我分析症结，嘱咐我坦然面对。至今我还无法忘记那时的情形。我端坐在讲桌前，手里紧攥着我连夜手书的《告同学们书》，那节课静极了，教室里掉根针都能听见，学生们手中握着笔记录着其中的大意。讲完后我站起身来，看见个个表情凝重的眼里噙满泪水，我就知道他们感觉到了我的悲哀，于是循着铃声，回到了办公室。

　　我常想，人是怪异的动物。往往恨的彻底反倒说明爱得深沉。有时我真被这种现象弄得苦笑不得，明明疼爱他们像疼爱自己的侄儿侄女，却不给他们一点好脸色看。但细想想，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就是在夹缝中成长起来的，这双向的历练环境，打磨出一个人不屈的人格和尊严。去年我走访了几近的家庭，条件并不宽裕，很多家庭还在遭受疾病和贫困之苦，生活的重压使得和我年纪相当的人看上去也老我十岁。在这种条件下，我们能想来一个家庭所要承受的巨大负担，作为子女，我们也只能尽自己绵薄之力用功读书。如果说学有所成报效祖国还为时过早，那么出人头地令父母圆其夙愿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很多家长在外经受着严寒和酷热，每月拿不到多少钱，还要供给家庭花销，实为不易。从家长的立场出发，作为父母宁愿受尽世间疾苦，也要矢志不移地敦促学生立志学习。这种精神是农村人不屈的人格和尊严的外露，它透析出为人父母的良苦用心。此刻，我想我们每个人都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些。接下来，我们要动起来，从父辈手中接过接力棒，全力以赴地跑完我们这一程，起码父母任劳任怨大半辈子，也应该看到我们年轻人蓬勃的朝气和执著的进取精神。

　　记得《无间道》的主题曲里有这样几句：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 ，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人该长存这种“没有人愿意认输”的心念，激励自己去探寻自己的坐标，去探寻自己该走的路。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不惊叹知识的巨大作用，它改变着我们的生存方式，也改变着我们的生存空间。通过学习我们进入到一个完全异己的世界里，玩味着千奇百怪的什物，陶醉于知识所带给我们的全新感受，那该是如何的惊心动魄啊！    

　　不说了，言归正传，在《老师，我想对你说》的文稿里，我看到几个同学别具匠心的言论，其中徐玉茹提示我说，大家应该珍视相处的最后时光，我觉得这个提法很好。但这与严格要求你们不相冲突，毕竟，我不想大家在懈怠中茫失自我，变成一个毫无水准的文盲之类。期末考试临近了，要摆脱现在的困境，还有待于在座的各位“同仁”共同努力。中国有句古话：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意思是，绳子来回地锯木头，终会将木头锯断，水经常滴打在石头上，终会把石头滴穿。这句话阐释了一个深刻的哲理：力量是积蓄起来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只要我们团结起来，相互帮助，勤学善问，我坚信期末考试之时，我们的力量会积蓄的很强大，也势必会迸发出耀眼的火光。

　　一齐奋斗！

　　二〇一〇年五月十三日草毕

　　附记：

　　今晨起来，收拾抽屉的文件和书稿，无意中发现这篇讲稿。通读完全稿，我又一次进入到当时的场景中，我想起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的跋《从山峦到海洋》，是关切构筑起了那点零碎文字。迟子建的文章让我始终觉得，弱势群体需要帮助。她也因此赋予《额》以文化人类学的思想高度，使其熠熠生辉。人在旅途，思想不止。只有甘于清苦和孤独，才能成就人生的大智慧和大境界。

　　二〇一一年三月三十日晨改

　　(三)难忘的家访

　　事情在前天，细节已经有点模糊，但我还是想写写，因为记忆很深刻。

　　那天星期六，我午后睡了一觉。醒来去荣斌那儿一块吃了顿饺子。吃完后，我说：荣斌，去沙场的几个学生家转转。他应允了，给母亲说了一下，让帮着生火，我们便出发了。

　　我们一行五人，我、他和三个学生，现在简单以姓氏记，王、薛和孙。从学校走时已经近七点了，惟恐回来晚了，我给学生的家长打了电话，说夜住我那不必担心，末了便朝目的地进发。看着渐渐降下的天色，我们甚至小跑了一段，直到过了红庙的河桥。

　　学生放慢了脚步，问我俩：走大路还是小路。我俩显得诧异，他们解释道：大路顺河道，小路通村落，大路大约远三四百米，但小路多狗，有时乱窜的会狂吠着向你扑来。仔细权衡了下，我们决定走小路，毕竟这算是捷径。

　　入村后，我们的脚步更加缓慢了下来，连呼吸也稍稍显得胆怯。我们紧贴在一起，像屠格涅夫小说里对抗着猎狗的麻雀一样，虽然表面镇定，但仍不可抑制来自心灵底处的恐惧。偶有一声狗吠，大家便显得有些紧张。一个学生对这里的“狗处”很熟，他说那处有大狗或小狗，我们就做好相应的准备。路在前行着，夜幕也慢慢降临，在费神的几经观察后，我们发现了几处类似《人生》中的硷的什物，旧式的宅院和整齐的石头，显出村落的古朴和本真。村落上下层次分明，我们似乎在山的半腰俯视底下的人家，又似在底下观望上面的宅院。夜阑下，从窗子里散落出许多光，虽然不很明显，但却还是透给我们这前行的人以几丝温暖。犬吠时起，村路萦回，我们走完最后的一截路，便顺势上了一个并不高的“土丘”。

　　昨天，问学生，知道这小丘也有名，叫做庙岭头。庙岭头是红庙到沙场沟的一个必经处。山虽不高，但路异常崎岖。草木不很繁茂，石头却嶙峋突兀，在细长的小径上，时常有转弯和斜坡，时急时缓，虽则让人松弛了疲惫的神经，但还是不免催生了“慎走山路”的怪想。不一会下了山，顺两边篱笆向前，走上了入沟的大路。这时天已经黑透了，两岸的山峦和树木着实烘托的有点阴森。

　　去申阳家，她人不在，她爷在路口和我们聊了几句，递给我一把手电，说：山上路不好走，带上方便。我接了过来，只说，一会儿下山了一定来坐坐。他说：申阳去了姨家，那会儿也就回来了。我们也就告了别。前行不远，顺着一条通山的小路，我们来到了黄帅家。他父母见我们来，忙上前迎接。我们在卧室入了座，相互聊了点学生的事和家里的状况，我说：要到沟里头去，下来再聊。他父亲起身送我们出了门，正要下台阶，他母亲过来非让喝点煎水什么的，我说了上山的事，他们只好作了罢，临行时送我们到院外，让我们带上一把手电，嘱咐下山了到家里坐。这时天业已十分晚了，四近许是住户少，也散落的没有多少灯火。过了一座石桥，我们去了吴萌家。进了楼门，一座典型的“四合院”约略显出了轮廓，几个学生上前唤了几声，屋子没有动静，便知没人，然后转身出来，沿院门右侧的拱桥走上了入山的道路。

　　入山要看的是遭过难的我的学生——陈蒙。她家前几年房屋被电线烧毁了，听说家境不好，而除了离校远以外，我对她也所知寥寥，这次来访算是对她一点微薄的关切。而引导我们入山的学生，也支吾的说不清具体的地方，为此我们走了许多心里没底的路，甚至愈走愈觉得模糊。我们差不多就是这样走完那些路的，沿途的谈词和勉励，帮助我们完成了这段旅程。

　　在入山后不久，我们就来到了沙场初小。这个简陋的学校，曾也风光的送走了许多沟里的学生。黄帅讲了这学校的一些事，菊老师曾在这里教过学，房屋的三间从左到右分别是厨房、办公室和教室。教室不大，能容纳二三十人，想来也很拥挤。上学期，沙场初小被兼并以后，菊老师回到了黑山小学，这里便无人打理，只残存些旧时的桌椅，房屋甚至都有点倾圮。想着农村边远地方的教育现状，不免令人堪忧。

　　道经沙场初小以后，我们近一里多都没再遇上一户人家。山峦阴森的看不到地形，脚下也尽是硌脚的碎石，山旁有几宗新添的坟墓，看上去典雅的也透不出几分阴气。路在延伸，人在继续。我们甚至怀疑起前面是山，再没有人家，但见道旁屡有笔直的电杆，毅然还是鼓足了勇气。我上学后已经少有走夜路的经历了，尤其是在这没有人家的“野路”上，人的心放佛一下子悬置起来一样，一时不知所措。也在这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恐惧和萎缩，虽然他们心里业已充斥了恐惧。这也是我少有的同孩子们一起走夜路，因为孩子是在人口拥挤处出入惯了的，他们的心里是容不得这漫无边际的黑暗的。终于，在道经一处松软的沙地后，我们俯见了几处闪烁的灯火。

　　走近岔口，我们一起下到村子里。在一户人家窗前，我们询问到了陈蒙家的住址，只回答说：再走二里多路，会看见两处村落，一处在半路，一处就是你们要到的地方。学生们问：还去不去？！我说：不能半途而废。我和荣斌随即走在前面，朝山的更深处走去。

　　约行进有二三百米，便见道路上残存有冰雪。几个学生诧异的说着冰雪的奇遇，我说：你们陈老师(荣斌)不是教过你们“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诗句么，这就是地域因素对节气的影响。正说着，我们看见山上一处耀眼的光辉，它就在对面的山坡上，细看才知道是一户人家。我们想象起人家的生活状况来，大话起类似的许多话题。果然，在行进了近一里处，我们道经了一个村落，狗吠不止，我们满怀希望地从村边的小径沿山直上。在一处池淖旁，我和孙飞到村里问了下陈蒙家的住处，人说：不远了，就上面的村子。

　　在走完最后一段碎石路后，王上前问了一村头的住户，我们循着指引的路线来到了陈蒙家。这是一个老式的四间土房，除卧室有隔墙外，其余三间敞着，一眼就能见到屋里的陈设。我们在西屋的灶边伫立着，同陈蒙的母亲聊了些家庭琐事。荣斌撩起铝盆上的塑料纸，问：这水是做什么用的？她回答说：是山里的泉水，供日常生活用。荣斌和我便舀了一瓢喝，水虽然凉了点，但味却甘美。陈蒙被母亲唤起，从东屋出来，问候了我们下，说弄点吃的给我们，我忙说上来前我们都吃过了，不必忙活。说完，大家一并进了东屋。

　　我们照常叙了点家庭琐事，如收入情况、身体情况、上学情况等。得知她每周一人翻山越岭去学校，我们都很震惊。上学期，本还有一个学生和她一起的，这学期辍学了，也就剩下她一个。她说：冬天只是路滑而已，夏天却蛇多，很吓人。我说：走大路吧，远了点，起码安全。荣斌问了他父亲的情况，她母亲说：整天还喝着药，就近做些活儿，维持生计。我们听着，心里怪不是滋味。她顺便加了一句：孩子周末得请假，亲戚家要办丧事，荣斌说顺便写个假条，我们回去带上。我说：就是，我就知道你要请假，便特地来取假条。说罢，大家都陷在一片欢笑声中。

　　大约二十多分钟，我们出门往回走了。她和母亲送我们出了院子，我们嘱她们回去，她们却只是望着我们，说些路不平当心点的话。下来时已经九点半了，我们大谈着此行的见闻和感受。荣斌慨叹说：我是第一次走这样糟的夜路，地方偏僻，生活还那样的不易。

　　十点稍过一点，我们到了沟底。送黄帅回了家，在申阳那小坐了一会，陪她父母聊了半个钟头，我们就朝回走了。这时沟里的一切都陷入了沉静，甚至连一点光都没有。我打开手机，凭借着微弱的光，我们从庙岭头翻了过来。糟乱的步子淡褪了我们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在急转弯的走完一段斜坡后，我们进入了红庙的村落。几近的灯光已经所剩无几，偶尔有几声犬吠，也是那样的有气无力。我们谈说着将被狗咬的滑稽噱头，僵硬地编排着被咬到的对象和惨象。在这些莫名的谈词伴随下，一会儿就到了学校。

　　今年七月，学生们就毕业了。这也定是我和荣斌最末一次去他们那了。回来我们谈论了很多共同的话题，也不觉为他们艰辛的生存处境而思及许多事。回来后，虽然我们依旧活的儒雅，甚或在合同到期后处境会更好点，但我们永不能忘在这一夜所经历的一切。我想，倘使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段历史的话，我们定会给它留存一点容身之处，尽管它不是大事件，但它却至深的影响着我们。可能都市的生活会暂时迷醉旅人的心，但它终究不是故土，毕竟，故土才是我们发嫩长叶的地方。即便以后时过境迁，已经绝难找到类似的情境，也不复有如是般深刻的感悟，但人心总会有所记念，因为那时刻裸出的村相，逼人无限凄凉。

　　二〇一一年三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