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代言人”马云近来提出了一个宏大而具体的教育扶贫方案:撤点并校,推广寄宿制学校。在他邀请80多位国内企业家朋友一起参与这项事业的沟通会上,马云说发现农村教育的一个大问题:一些特别贫困的地区,小学空在那儿,只有十几个学生,一两个老师,教五六个年级。有统计显示,在14个国家特困连片地区的708个贫困县中,100人以下的小规模学校近5万所,很多分布分散、条件较为简陋。马云还谈到了近来广受舆论关注的“冰花男孩”王福满,像这样需长途跋涉去上学的留守儿童有很多。
正好跟几个乡村教师一起参加一个活动,跟他们说起马云的这个建议,他们都很支持。一个在贵州乡村教了20多年书的老师说:真正在乡村待过,了解乡村教育痛点的人,才知道这个方案是多么贴近乡村现实。
我也觉得这个方案挺有建设性,符合农村现实,可以连带着解决乡村诸多难题。作为一个对热点和问题进行评论的人,我一向对那些能提出建设性解决方案的人充满敬意,佩服他们脚踏实地的务实。
每个人都知道留守儿童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留守一代”可能成为“问题一代”,那是乡村最让人揪心的地方,但怎么解决呢?每个人也都看到了乡村教育留不住人才的问题,教育精英的流失让乡村教育雪上加霜,可怎么留住人才呢?总不能全靠道义坚守和精神感召。人们也都知道校车安全的问题、长途跋涉的问题、走读的艰难,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有无数悲剧沉淀在公众的新闻记忆中:大凉山悬崖村爬天梯上学的孩子、“格斗孤儿”、“冰花男孩”,但怎么解决这些问题?很惭愧,我习惯批评,却给不出解决方案。
舆论其实从未停止过对这些问题的追问和反思,媒体每报道一个问题,舆论围观效应下,那个具体的问题都会很快、很有效率地得到解决,让围观的公众满意地散去:悬崖村的孩子不需要爬天梯了,“格斗孤儿”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他们既可以读书还可以继续自己喜爱的格斗,“冰花男孩”在受到捐助后,还被接到北京圆了一下警察梦。不幸的他们幸运地被媒体报道了,成了幸运儿,有了诗和远方,人生可以改变。然而,他们的背后可能还有很多未能进入新闻视野、看不见的案例,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和一堆亟须突破的困境。
乡村教育的很多问题,那种为解决背后那个庞大群体的生存状态所进行的制度化解决努力,尤其可贵。“冰花男孩”成为新闻热点,都去围着这个新闻人物去关怀,为他捐款,给他解决现实问题,帮他圆梦,当然很好,总不能对眼前的问题视而不见吧?善心善意应被鼓励。但能在个案之外的新闻盲区,媒体看不到的地方,去推动让更多像王福满这样的孩子能够平安上学,受到良好的教育,用温暖融化他们心中的冰花,舆论聚光灯外新闻盲区中的努力特别让人感动。
马云和他朋友圈中那些企业家的公益行动,就属于这种努力吧。通过撤点并校和推进寄宿制,让像王福满这样的孩子不必每天走那么远的路去上学,让他们可以远离留守带来的很多问题。学校大了,可教的孩子多了,也能留住好的老师。留守妇女也可以参与到寄宿管理中,照顾孩子生活。一项举措,可以连带解决很多相关问题。
但推进的时候一定要谨小慎微,这是一个涉及无数孩子归宿的大事,可以“大胆假设”,但必须“小心求证”,千万不能急于将100人以下的学校合并了。学者李金铨在谈做学问时说,社会科学讲求各种“条件性”,无法像数学公式一样推演到其他习题,而全称命题却抹煞了这种“条件性”,看问题容易流于“一刀切”。同样,在做制度设计和推进时,也需要尊重这种“条件性”,撤点并校和推进寄宿看起来很完美,但乡村是复杂、多元和矛盾的,媒体报道过不少让人泪目的“一个人的学校”,必须在满足撤点和寄宿条件的情况下才能撤并。
企业家参与教育扶贫,是在做一件大善事,越是做大善事时,越需要一种克制和谨慎,克制那种推进一项完美而宏伟计划时常有的冒进冲动和善良自负,审慎试点,审慎研判,需用深描的绣花针法,而不能大刀阔斧。曹林
原标题:马云在乡村推广寄宿学校很可贵,但实践仍需“小心求证”
责任编辑:黄晓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