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武:我不聪明 只是机遇好 愿意坐冷板凳

刘安武:我不聪明 只是机遇好 愿意坐冷板凳
2018年04月24日 15:56 新浪教育

  编者按

  每个北大人都拥有一份关于北大的独家记忆,有些可能会随着时间一起流逝。为了挖掘、保留这些珍贵回忆,北京大学(分数线,专业设置)120周年校庆筹委会秘书处学生执行团特意推出“北大记忆”系列报道, 通过采访北大各个学科年事已高的著名学者,让大家了解老先生们的人生经历,以及他们与北大的故事。

  本期报道我们邀请到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教授、哲学社会科学资深教授刘安武先生,让我们一起来聆听先生与北大的独家记忆。

  记者: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15级本科生 缑清睿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17级硕士生 陈斓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14级本科生 毛士奇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14级本科生 曾必瑜

  编辑:

  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15级本科生 姚张卓玥

教授简介:

  教授简介:刘安武,男,1930年7月出生于湖南常德,汉族。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1949年秋入湖南大学(分数线,专业设置)中文系,1951年春入北京大学东语系印地语专业,1954年冬被派往印度留学,1958年夏回北京大学任教,2000年退休。

  曾任北京大学东语系东方文学研究室主任、东语系学术委员会暨学位委员会主任、北京大学学术委员会委员、南亚文化研究所所长等职。长期担任印度文学的教学工作,中国印度近现代文学专业的第一位博士研究生导师。历任中国外国文学学会理事,中国印度文学研究会长(现为名誉会长)。资深翻译家,北京大学哲学社会科学资深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有《印度印地语文学史》、《普列姆昌德短篇小说选》等众多专著、译著,主编《泰戈尔全集》,合编、选编《东方文学史》、《东方文学辞典》、《东方文学作品选》等文学论著、辞书、作品集多种。

  学生时期:我们是最早学印地语的

  记者:上世纪50年代,您是怎么从湖南大学中文系转入北京大学东方语言文学系的呢?

  刘安武:主要是组织和国家的需要,也算是机遇好。当时外交部、教育部需要一批懂得东方语言的人才,开展对外交流,于是到各个大学选拔人才。我正好在湖南大学中文系,身体符合条件,抗美援朝运动我也比较积极;上面的组织对我比较满意。我自己还不知道,(学校)就把我推荐上去了。

  记者:您对当年的北大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可以简单描述一下当时您的学习生活吗?

  刘安武:那时候我们就是学外语,不管其他的。当时北大这个专业还没有备齐正式教员,金克木先生懂一点印地语,所以他作为老师教了我们半年。金克木先生不是特别懂语法,但是在印度生活了很多年,总会懂一些。他常为我们挑出一些典型的句子教学。

  之后请了几个印度外教到中国来,所以我们基本上是外教培养的。我们中国人,之前没有会印地语的。我们是最早学印地语的。

  记者:之后,1954年,您去往印度留学,这也是中国首批去往印度的留学生。是什么契机促成了您的留学经历呢?

  刘安武:那是1954年4月份的时候。北京刚解放几年,印度总理尼赫鲁要到中国来访问,我们很热情,动员了几十万人热烈欢迎。两国谈判得很好,说中国解放了,得让两国人民好好地交流,互派留学生吧!咱们国家也很积极,让北大派两个学生去学他们的语言。北大就选中了我,还有另外一个(同学)。

  我们俩是解放以后第一批去非社会主义国家交流的学生。一开始没什么经验,所以要体面一点,衣物、用品都挺讲究,让我们到印度以后不至于缺少什么。比如衬衣不是说拿几件,一下就是半打,六七件的样子;从指甲刀一直到刷子,两大箱,像家里人陪嫁似的。我们到印度后,可以不买它的东西,什么都有。我回来以后几年都没有做衣服呢。而且实报实销,两边都可以。那时候我还抽烟呢(笑),还是很悠哉。

  记者:当时在印度的学习跟在北大有什么不同?

  刘安武:那不一样。在北大的时候,书念了三年多,快毕业了。一般来说,看、听都可以,但是就是“说”不行,没有机会说。大家在北大也都不习惯说外语。到了印度,国家盯着,让我们一定要把口语学好,一定要说得流利,希望我们从印度回来,有外交场合需要就可以安排工作。

  期间在一个国际学生交流的场合上,尼赫鲁接见了我们,向我们表示友好。我们就说,您以前到北大来发表演讲,我们都听了,我们都很感兴趣,所以来学。他问我们学什么,我们说学印地语。他说,你们印地语不是都学了几年了,还学干嘛?我们说学印度的语言文学。他说,印度的语言文学,不是印地语的语言文学,是梵语的语言文学,“你们学梵语吧,可以学得比较深”。

  教学与科研:

  我不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也不是车头,

  我宁可别人说我迟缓

  记者:您如何看待印地语,包括东方语言文学研究这个专业的存在和发展呢?

  刘安武:印地语很难。为什么呢?中文是一直不断的,典籍——也就是“历史书”——比印度多得多。印度在古代的文学可能比我们还丰富,但是史书少。为什么尼赫鲁让我们学梵语?就是因为他们的语言不同。一个出身于印地语的家庭的人,要去搞古代的问题,同样也要学梵语。

  中国不同,我们懂点古文,从《诗经》到《楚辞》,到唐诗,一直到明史都能读。印度不行。现在印地语在印度还不能推广,他们十几种语言,一个省和一个省的语言都不同。

  同时,他们对语言问题都比较保守、自持。我们中国统一说汉语,不会把四川话、广东话当成国语,更不会把一个作品翻译成上海话。但是印度的一本书就会翻译成很多语言才能普及。

  研究印度,要掌握它的文化遗产,也很不容易。这个语言作为一种工具,不管在哪里工作,会有需要,但不需要很多。包括梵语研究,全国就是我们学校这一个点,主要也是学术工作,比如编“世界文学史”。

  其实古代的东西可研究的很多,不过现在可能即便搞得很好,也确实不那么受到重视。文学不像科学,比如物理学,研究得越深,国家越重视,还会得诺贝尔奖。搞文学呀,没那么好的机会。

  记者:就像您说的,这算“冷门学科”,做相关研究确实不容易。包括翻译,也挺枯燥的。您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呢?

  刘安武:我的机遇比很多人的机遇要好一些。比如说从中文系保送来,也不需要考试。像这样的(人)也不少,但是(他们)没有碰上到印度留学。留过学的和没留过学的,在用人单位那里差距就很大。因为大家想要留过学的,留过学可能知识文化水平、语言,都比较好一点。

  然后呢,分到北大来,北大又有这个专业。过去没有这个专业,从我们这一届开始才有。

  十年前北大承担了支援西藏的文化部门建设,期间要在印地语专业选一个人到西藏大学(分数线,专业设置)当副校长去。藏族人要学汉语,所以北大外语学院的南亚系就到那边去了。因此我们名字改叫南亚系。因为宗教的影响很大,这个和西藏那边的文化比较接近,也是信仰佛教。

  记者:您说到金克木先生,一开始是老师,后来成为了您的同事。季羡林先生也是这样吧?我们了解到您跟他之后也有一些合作,比如合编了一百一十四万字的《东方文学辞典》,还有95年的《东方文学史》等等。您跟季老的交往中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刘安武:对,金克木和季羡林先生,我们都是一个专业,开会什么都在一起。季羡林先生主要是给懂梵语的开课。

  说到梵语,也是印度的国宝。人类的文化遗产,有一大部分在印度,这也是我们重视印度的宗教、文化的原因。

  我们中国对历史非常重视,比如刚刚说到的“二十四史”;印度也有,两大史诗加起来有二十万行。这方面的翻译工作,季羡林先生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比如,《罗摩衍那》厚达七八大本,除了梵语的语言问题之外,还掺杂了许多宗教、哲学的问题,不是站得高、看得远的人就无法理解。

  其实季先生不懂的地方也不少,他偶尔就需要参考印地语版本的。我们当时就约好,他拿着梵语和英语对照的本子,哪里不懂,画圈标注,每周一再交给我。其实这个史诗翻译成现代汉语,不太好押韵。但是季先生一直保持一种让人敬佩的态度。

  我们都说,季老那么大年纪了,还在翻译史诗,这个勇气和精神,很少有人比得上。

  记者:您58年回国后就一直在北大任教,这几十年间您觉得北大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刘安武:其实我没有特别想过这个问题。从印度留学回来,到70岁退休,我在北大工作了40年。要说校园设施、教学环境,当然有很大的提高。最早两个人一间办公室,也还可以;后来院里给我分了大的单人办公室。

  当时我有时候开玩笑说自己是“半脱产”的学生干部,因为担任过系党组织统战委员、教员党支部书记、组织委员等,要经常开会,搞业务的时间相对后来要少一些,但我没有怨言,这也是组织对我的信任。只是我想搞学术应该更有所长,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给学术。

  我不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也不是车头,我宁可别人说我迟缓。80年代后,我没有其他职务了,也老了,有十几年的时间,就一心做学术。

  记者:您翻译了很多印度现代作家普列姆昌德和诗人泰戈尔的作品,这个兴趣是从何而起的呢?他们什么地方特别吸引您去进行深入研究和介绍呢?

  刘安武:这两位作家是不会倒的,很经典。像泰戈尔的诗歌,语言清新、表达含蓄,很容易引起人的兴趣。冰心先生就很喜欢他的诗。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很难说,但是不喜欢他的人很少。我们做了一个中国翻译外国作家作品统计,他的作品在中国是翻译最多的。而且泰戈尔现在成了一个已故的印度友好使者,一谈泰戈尔,没人反对。

  记者:现在,一些经典著作,比如您刚提到的泰戈尔的诗集,常常会有新译本,译者除了学者还有一些文化名人。而他们的翻译,常常会引起社会不同的反响,包括一些尖锐的批评。您是怎么看待翻译的更新问题的呢?

  刘安武:翻译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主张翻译要直译,不要转译,因为不同语言表达的思维不同。泰戈尔的诗集,一个人从孟加拉语翻译,一个人从英语翻译,诗的灵活性、美,在语言剖开之后,感觉就不同。

  我不太了解近年来翻译泰戈尔诗集有关的具体的事情,但这(翻译的更新)是很正常的,也对普及印度作家、增进对印度文学的了解有好处,我是欢迎的。

  近况:我很关心新闻,尤其是北大的情况

  记者:您在2005年还承担了一个教育部社科课题,出版了一部《印度文学和中国文学比较研究》的专著,您现在还对学术前沿有跟踪了解吗?

  刘安武:不怎么跟进了。我退休之后好几年,没什么变化,还参与一些学术工作。但现在我的头脑不怎么起作用了,有时候还怕搞错了。现在人家问我一些问题,我都不好表示意见,警惕了,搞错了影响不好。医生也建议我不要搞业务了。

  记者:您有什么想对现在的北大同学说的吗?您对北大今后的发展有什么期望和祝愿?

  刘安武:如果是搞学术,我觉得是大有可搞的。就我们的专业来说,几年以前,我给学生讲,印度从文化角度来说是一个富矿。有志于学术方面的人,可以做出很多文化的、文化互相传播的比较。只要加倍努力,你可以作为一个外国学者,研究他们的文化、古迹,会有不朽的贡献。

  但是这要坐冷板凳,要下苦工,不一定一进去就有东西可捡。我们现在的同学,不容易钻到学术里面去。对本国的还熟悉一些,对外国就陌生些。对于印度研究,首先要懂梵语。有人说梵语是世界上最难的语言。它的语法是很难的。印地语语法,是梵语的一小部分,而印地语本来就不容易。

  我很关心新闻,尤其是北大的情况,还订了报纸,包括北大的校报。我还参加过两次招生,也有学生一直参与招生。我觉得学校应该扎扎实实,搞科研教育,有全局的观点。我的意思是应该更谦虚。但又有人跟我说,谦虚就会落后,会什么也捞不着。这种情况要怪一个学校也很冤枉,大家都这样做。

  我最近看到有一个说法叫做“双一流大学”,北大排在第一。还有各种排行榜。我以为,要推进世界一流大学的建设,是大好的事情。一是要能坚持下去,二是不要过于关注外在的排名和评比。我觉得条件具备了,就好好地干吧!

  摄影:刘学红

  编辑:木头  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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