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波

　　两千多年前，庄子曾经羡慕过鱼，他觉得鱼真快乐。别人就问，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庄子回答他说，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鱼的快乐呢？

　　庄子之后，还有很多人，想尝尝做鱼的滋味，当然他们更多的只是幻想。比如我也是其中的一个。常常想，如果让人选择来生做什么的话，那么喜欢做鱼的人肯定没有喜欢做鸟或者别的什么的人多，因为鱼的生活在人看来太单调了，终日只能在水里游着，如果投胎投在一条小河里，水里的营养又不太好的话，那就更惨了，很可能一不小心就因为肚子饿而把小命葬送在人的鱼钩上了。

　　但我仍是喜欢做鱼，常常对着河里游来游去的鱼发呆。小时候，我羡慕鱼不用穿衣服，不用洗脸，不用上学，每天只要游着，就把吃喝拉撒一些事全都解决掉了。总会想象鱼在水中的生活，如何交谈，如何来往，鱼和鱼怎样相约着一起去哪儿看热闹。

　　现在是我离鱼远远的了，整天困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面，只能想象着那些河里、湖里、海里的鱼如何悠哉游哉。鱼只是在平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活一天就快乐一天，等到偶然一失足被人捉到，它也认了，也许它相信这就是鱼的命。不过，大多数聪明的鱼不会落到人的手里，它们会离人远远的，它们自有自己生存下去的本事，它们不吃人制造的催生素。它们可能知道被人掌握和控制是件可怕的事。

　　我一直想做一条美丽又聪明的鱼。我的一位朋友说，只有东方人是想做鱼的，在西方的很多作品中，只有鱼想做人，美人鱼和海上会唱歌的女妖就是著名例子。

　　没想到的是，身旁的一个画家离我远去，真的去做鱼了。阿大是画家的小名，在家中他是长子。他画画得很苦，为了生计跑了几年的广告，终于挣了些钱。他在上海西郊买了房子，做了好多画框，决心要开始画自己的画。这时，有人邀请他到富阳的一个小村落去写生。

　　富阳是浙江的一个地方，山明水秀。那时正是七月，水清凉极了，蓝天、白云，远处的山、满眼的绿，这一切让阿大着迷。他整日整日在水里和鱼一起嬉闹，他也说：做鱼真好。他和那位朋友就一连几天脱光衣服，在没人的地方，一次次不知疲倦地从上游闭着眼睛漂到下游去。

　　将要结束旅程回上海了，阿大仍要求再去水里玩。突然水涨起来了，他们的毛巾漂了起来，那位朋友去追，回过头，阿大竞不见了。

　　再找他，却发现他已沉到很深很深的水底下，抱他出来的时候，阿大的脸很平静，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他的肚子平平的，挤不出水。

　　阿大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走了，我想他是去做鱼去了。他突然地喜欢上了做鱼的生活，就这样去做了鱼，就像立地成佛只是在心里的人常常不需要多思考就出了家。而我只是在心里念叨着做鱼，其实还是割舍不了做人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