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边遐想
http://www.sina.com.cn 2001/01/18 11:50 北京青年报
作者:林斤澜
百年之交,千年之交,来到云南南大门旁边,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的苗族自治县,是多民族之交的地方,也是国境之交。时间的交替,空间的交接,都叫旅人发生特别的情怀。若比作怀旧怀古怀乡怀人,情致的高远相近,情况的复杂不一。
这个县叫屏边,边之屏也,历代兵家必争之屏也。
旅人看见一座烈士纪念碑,高大如炮,造型是枪,类似卡宾枪冲锋枪。枪口直指天空,枪身残缺曾经恶战,钢铁锈去,血迹流走,凝固的时间暗紫。
碑在坡下,坡上满满坟墓。墓石灰白,感觉上却是黑压压、沉默默的一片山。墓中都是烈士,烈士前边的称号又不得一样,年代不同,战争名目有异。亲仇变化深深几许?时间积累成张力,空间堆砌成合力。不计较也罢,可怜人心是肉做的,也罢也罢不了。
旅人还看见了熊山,三三五五数不清的黑熊,狭路相逢,相打如相亲。坪台相坐,相亲如相打。
黑熊在东北野地,又叫做黑瞎子,只有躲着它走的份儿。在西北树林里,是威风凛凛的角色,不算王也称得起霸。在这里的熊山上,只是单调的动物,单调到一个字:憨。憨吃憨睡憨玩儿,到日子挨一针,抽走黄绿的胆汁,制作熊胆粉、熊胆酒、熊胆口服液;清热、平肝、明目、止咳、化痰、治喘……
药效已经显现,品牌有待开展,一个生产计划正在酝酿。
旅人在时空多种相交之中,走到烈士山在沉思默想里徘徊,最是时间的感觉。走到熊山,高瞻远瞩地逡巡,最有空间的想象。
旅人又走到大围山,却在时间空间的无限面前哑巴了。在这里初见桫椤,全身一震。桫椤小名树蕨,叶如蕨而长大,干如树而毛糙。不可貌相犹如海水不可斗量,它是两亿年前的活化石,和恐龙同年代。恐龙恐怖天下却早已灭亡,桫椤平凡生活至今无恙。
桫椤生活在大围山,大围山是屏边的屏,原始森林几多炮火袭击也如泥牛入海。现在繁华城市的氧吧、负离子机、绿色系列,在大围山,原是原始状态。山麓悠悠水池,溪流捣臼木碓,烧烤活鱼的棚屋,民族歌舞、服饰、习俗都开始向城市招手,随后会有一条龙的旅游蓝图。
旅人专到这时间空间多种重叠交错中间,仿佛顿悟时空的永恒。永恒又像什么样子?莽莽苍苍,两亿年什么的,不过是地球村的鼠目寸光。永恒也揪心,那是永远的黑夜,隐藏着杀机与生机,相依并存。恐龙不可一世,忽然灭绝,因“爆炸”因“冰冻”因“撞击”因“造山”什么的,虽是猜测,但森林肯定会定期自焚,自行摧毁。为什么?天意。桫椤再生又再生,又以活化石证明了“天地好生之德”。好比永恒的母爱,拥抱惊吓的孩子,在孩子耳边哄着: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这就是多种交错交替中间,迎接新曙光的适当祝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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