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魇(七)
http://www.sina.com.cn 2001/01/21 11:38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萧萧0253
史湘云已来了两日,又听到了久违的“么爱三四五”,贾二很是开心。且说看戏时,湘云指着一个小旦说了句:“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贾二恐黛玉生气,就给湘云使了个眼色。哪知到了晚间,湘云便收拾了衣包要回家,说是:“在这里作什么?看人家的眼睛鼻子,什么意思!”贾二百般解释,倒叫湘云臊了一顿。只得去找黛玉,还没进门就给推了出来,‘好妹妹’叫了七八十遍,黛玉总是不理。贾二闷闷的垂头自审,忽然道:“你竟不知我方才所为,是怕你恼吗?”黛玉冷笑道:“偏是你好心,只那一个又不领情!你又来烦我了?我且问你:我恼她,与你何干?她得罪我,又于你何干?”
贾二听了,细想自己原本好心,反落了两处的冤家;此刻心灰意冷,也无心分辨,哈哈大笑,转身回房。袭人见他闷闷的,劝他道:“大正月里,也该随虽和和的,岂不大家彼此有趣!”贾二笑道:“什么大家彼此?他们有大家彼此,我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说着,不由泪下;细想此句趣味,又哈哈大笑,翻身至案,提笔立偈: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是无个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无立足境,是方干净。
写毕,只觉心中已无挂碍,自上床睡了。黛玉方才说了几句气话,此刻又来看他动静,因见了偈语,觉可笑可叹,便携了回房于湘云看。次日又于宝钗看,宝钗笑道:“这个人悟了。我记得一曲“寄生草”可解此偈。”因念道:“漫愠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哪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黛玉,湘云听了都称妙,宝钗道:“妙是妙,只太过悲凄了!”便要烧了那偈语,黛玉笑道:“且慢,让我问他一句话。”
三人都往贾二屋里来,一进门黛玉便道:“宝玉,我问你:至贵者宝,至坚者玉。你有何贵,你有何坚?”贾二冷笑道:“万物滋生,本同一界,宝有何贵?玉有何坚?”三人面面相觑,竟不能答,均垂头不语。却又听贾二笑道:“女孩子家家的,整日谈佛参禅,成何体统?”黛玉抬头道:“怎么如今又不悟了?”贾二笑道:“悟本是一瞬间事,上刻悟了,安能保存到此刻?”湘云啐道:“才说一句正经话,没的又露了底,油腔滑调!”四人说笑着,仍复其旧。
二月二十二,终于搬进了大观园。贾二住了怡红院,黛玉住了潇湘馆,宝钗住了蘅芜苑,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在秋爽斋,惜春在妙风轩,李纨在稻香村,贾二暗喜与黛玉住的近。自进园来,每日和姐妹丫头在一处,读书写字,作画吟诗,倒也快活;只是日子一久,贾二就浑身不自在起来,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又不知是何缘故。那一群女孩儿正是混沌世界,天真烂漫的,坐卧不避,嘻笑无心,却哪里知道他的心了?
好在茗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批飞燕,合德外传之类的书,引贾二看。贾二倒不曾瞧过,看的津津有味起来。这日,他正坐在桃树下看着《会真记》,体味那‘落红成阵’的意趣,又让黛玉抓了个正着。黛玉拿了书去,不到一顿饭功夫便已看完,因笑道:“果然有趣。”贾二笑道:“我就说那‘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黛玉听的红晕双颊,登时竖起了似蹙非蹙的涓烟眉,责贾二尽说淫词艳曲作践她,骂贾二是“苗而不秀的银样蜡枪头!”,真真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正说笑,袭人过来叫了贾二去,说是贾政找他。这里黛玉闷闷的走到梨香院墙角,只听那十二个在演习戏文,笛韵悠扬,歌声婉转。听的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已然心弦一动;听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只觉如痴如醉,心动神摇,坐倒在山石上,细嚼其中滋味,一时不免又痴了……良久,黛玉忽又想起宝玉被他老子叫去,也不知是死是活,跌跌撞撞往怡红院来,里边竟然不开门。黛玉听着里边宝玉,宝钗的笑声,又勾起了寄人篱下的情怀;她越想越伤心,便独立墙角花阴下呜咽起来。连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鸟栖鸦都听得不忍心了,忒愣愣的飞走了,“哭诉,哭诉,惊起乌鸦一树!”
次日,贾二见黛玉不理不睬,还道是前次言语得罪,全不知是昨夜扣门不开的故事引的。一时不见了黛玉,贾二就寻到往日葬桃花的去处,还未上坡就听一人呜咽之声,哭得好不伤感;细看之下,可不是黛玉是谁?只见黛玉手扶花锄,锄上挂着花穰,手里拿着花笤,一面掩花,一面哭诉。起头是“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心里已是一沉,听得后面“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贾二的心都碎了,不觉也痛倒在山坡上。林黛玉正自感伤,忽听山坡上也有人哭,还道是哪个蠢物,抬头一看正是贾二,只啐他道:“也不怕羞,你无缘无故哭什么?”贾二道:“如何无缘无故?我见你哭,听得好伤心。”趁势就将倾慕之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了。黛玉听得将信将疑,见他形容可笑,抿嘴笑道:“今儿得罪我事小,明儿要得罪了什么宝姑娘啊贝姑娘的,事情可就大了!”
过了几日,冯紫英请客,贾二同薛蟠齐去。一路上,只见沿路花树俱空空荡荡,都没剩几朵了,尚有人在攀折。贾二奇道:“怎么了,莫非这些人与花有杀父之仇?”薛蟠笑道:“你真不知?贵府林小姐葬花一事已男女全知,市井争相效法;人手一锄,如今都葬花去了。”贾二听得瞪大了眼睛,只是不信;过了一个弯,果然听见不远处山坡上一片震天的哭声,唱着花呀草呀什么的。贾二心中暗叹:黛玉呀黛玉,万花与你何仇焉?害它如斯之苦也!
到了冯府,一进花园就看到一虎背熊腰的女子肩扛大锄,手握大笤,也不知要干什么。只是旁边的小厮一个劲的呕吐,冯紫英低声道:“大家莫笑!舍表妹亦在葬花。”贾二听了,呆呆的跟进去,吓得头都昏了!酒过三巡,忽闻轰轰的雷声,贾二忙起身要告辞,冯紫英笑道:“无妨无妨,此舍表妹在练习唱歌,并非雷声。”薛蟠不信道:“你怎么知道?”冯紫英道:“初闻亦以为雷声,吓得下人都去收衣服,三日听下来,大家也就习惯了。”贾二这才放了心归了坐,于是宾主尽欢,尽兴乃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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