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日千里
http://www.sina.com.cn 2001/01/22 16:23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丫子曰
远古的历史已蒙上各式尘网劫灰般的传说,以致再加上些新传说也没有什么真相可以遮蔽的了。但是,想象却给活着的人带来了无限生机。--题记
作为一位伟大的天子,尧并不把自己看得如何重要,至少没有天子的位置那么重要。国家物资的丰富、人口的增加、甚至他自己没完没了地活着都成了他生活的负担。他想找一位更了不起的人,替代自己做天子。
找这样一个人,对尧来说有些困难。就拿尧本人来说,他十五岁做了侯爵,二十岁就做了天子,而他治理国家尤其深得人心。据史传看来,即使尧的一生真没有获得老天的帮助,那也得益于他母亲怀他怀了十四个月。尧在他的政府官员中没有发现合适的人选,就只好到民间去访问。那时候反对尧的人不多也不会少。至少我们还能看到对他进行人身攻击的词语,比如:尖脑袋、八字眉。甚至还有说他人一老,品德就变得低劣了。而实际上是那时侯舜已代替他做了实际上的天子。因此,我们不能否认有些攻击出自政府官员的嘴巴,因为这在某种意义能对舜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和为政权的过渡做些初步的舆论工作。而有些人不买尧的帐、不屑与尧往来,则是因为任何人做天子,他们都是这个态度,他们是隐士。那个时代,隐士是作为阶级存在的。隐士阶级也有自己的首都。尧的首都在太原以西、黄河以东的平阳城。而隐士的首都在嵩山以北的颖水河南岸的箕山。像所有时代的隐士,有的隐士名气大得惊官动府,大得我们怀疑是否该称他们为隐士。这使得官僚们一见到隐士模样的人就要弯腰,说各级官僚以巴结上隐士为能事虽然不免笑谈。但官僚们在本质上仍然对隐士怀着畏惧之心。直到商汤以后官僚们才能随心所欲地把隐士整治得死去活来;因为从商汤以来,政府军事化了。官僚们一方面文过是非一方面耀武扬威。但官僚们曾经巴结隐士的痕迹并没有抹去。隐士一变而为逃亡者。卡随务光、伯夷叔齐的遭遇标志着隐士阶级消灭的开始。即使已经这样了,在汉代、在唐代,官僚讨好隐士仍然能够成为一种风度、一番美谈。王勃的《滕王阁序》中那句“徐孺下陈藩之榻”所引用的典故和句子的本意都能证明我的个人说法并没有停留在美妙的猜测上,我的说法就是事实。
进入隐士集团当然得具备双重身份:既是财主又是思想者。作为财主,他们可以过着与世无争的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作为思想者,他们要时不时地向有关人员和国家媒介发言。乐善好施和不停地发言使他们成为在官僚与人民之外的第三种力量。他们能够不受政府约束而随心所欲地褒贬政府。隐士们褒贬政府的结果是:有的官僚身败名裂,有的官僚名满天下。这种情况在无意之间说明了二件事:一是尧以前的帝王的确有宽容天下的雅量,二是隐士与官僚二大集团之间难免没有经济与政治方面的私下交易。后来我们可以看到,二大集团并不是互相抛弃的,他们消息交往过于密切,尽管从箕山到太原隔山隔水、千里迢迢。
隐士中的大隐士显然并不乐意踏入红尘(至少表面如此)和做什么天子。但那些连一点小名气也没有的隐士中却不乏浪迹红尘、博取名誉的积极分子。已经有名的大隐士当初怕也未必不如此。一个叫许由的隐士就喜欢在城里一方面种两块菜地,一方面申说隐士的宗旨,但其愚蠢并不为世人所见。如果隐士阶层已经成为国家之外的重要力量,人民当然喜欢能够时不时地见到个把和蔼可亲的隐士,使自己的想象不完全是空想。不能否认,人民从这里获得了希望;不能否认,人民给了隐士在尘世中生活的位置。而许由不时发表几首城市民谣,在某种程度上大约也给了尧一种“何妨一入世”的印象。
尧就请到了许由。尧说:“我决定请许先生您做我们国家的天子。”这场谈话显然没有不欢而散。虽然许由拒绝了这一诚恳的邀请。我们可以想象许由满面春风地谢绝了尧的邀请而后向尧申明了隐士主义的个人态度。我们可以想象他们还互相交换了礼品--许由提来了一辫子刚出土的大蒜,而尧则回赠二两芽茶才分手。
这件事不劳许由张扬就会传遍全国引起一场无害的动荡。许由一出宫庭就直奔箕山而去。他经过一路上的昼伏夜行,满脸羞愧地来到箕山脚下真正地隐居了。许由能在箕山--隐士阶级的活动中心呆下去,说明很有一部分隐士为许由骄傲。但许由做作出来的羞愧至少也说明许由的这一遭遇有悖于隐士阶级的宗旨。在下面我们可以看到相当一部分隐士是不欢迎许由的。而许由显然想得到这二部分隐士的支持,不如此,那顶隐士的帽子就戴不上了。
和许多想当官的人为挤入黑名单一样,许由原来顶多是个候补隐士,要进入正册,还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实现,而要成为一个大隐士怕要花费更久的时间。尽管许由可能以为自己是隐士中的隐士,但若真想有个名份还不知要经历多少考察。许由拒绝如此选拔,他走了条野路子。就是浪迹红尘--种几块菜园子,编几首隐士歌谣。先在民间博一个“隐士名份”,再迫使隐士集团被迫承认这一名份而正式接纳他。我们要说的是,这样做的并非许由一人。把他们这样一群人无妨看作隐士的新党,而且这样的路子以后的确成了所有隐士的必由之路。许由跑到箕山也就有了二层意义:让社会送给他一个名份,再让隐士集团接纳这一名份。这种行为当然是拿自己的一生向整个隐士集团挑战。
我们还要讨论的问题就是许由究竟有没有做天子的想法。或者说许由究竟是没有本事做天子呢,还是真的舍不得不做一个大隐士。细细推敲起来,假如天子已经认定你才是做天子的最合适的人选,那就看不出你做这个天子还有什么真实的意义。假如许由真做了天子,他的名声也不会比以前更大了;而且尽管人们可以不指责“许由隐士”,却不能保证不对“许由天子”指指划划。
一方面是急不择食,一方面尧也并不真正理解许由这类人。尧可能在许由拒绝做天子以后自我反省得出这样的结论。虽然许由确实是天子的合适人选,可他不谙政事,一下子就叫他做天子,无疑于是陷他于不义。这样,在许由跑到颖河畔以后,尧仍然殷勤的派人通知许由说:“我请您做国家总理。”尧就这么从自己从许由出发,顺理成章地说了这句话:“我要请许先生您做国家总理。”
从许由的观点来看:“邀请做天子如果是万世不拔的荣誉的话,又邀请做总理无疑就是对自己的污辱了。无论如何许由做天子是无须来个什么培训或实践锻炼。许由何许人哉,许由乃人中之龙凤,隐中之圣人,布衣天子呀。那个尧,许由只不过认为此天子政绩尚可罢了。许由对使者说:“回去吧,你和你天子的声音弄脏了我的耳朵。”许由为排遣自己的愤怒与蔑视,话音未落就跑向颖河:他要去洗洗自己的耳朵。另一个隐士巢父到河边饮牛。见到许由洗耳朵,就打听原因。许由说,天子叫我做总理,我讨厌自己听到了他的声音,所以才来这里洗洗耳朵。巢父大笑,巢父说:你要是老老实实呆在山沟里,不像精子似的满世界上瞎逛,谁知道你他妈的许由是谁,可你浪游尘世,追名逐利。你洗耳朵?哈哈,你洗耳朵?你别弄脏了我的牛嘴巴。巢父把牛牵到许由的上方饮水。巢父的话叫我们看到隐士集团在那个时代至少已经分成了二派,隐士阶级的衰落已露先声了。因为随着尧的死亡,人类的黄金时代在中国也就结束了。隐士阶级的式微,使以后的隐士成为他们时代文化上的固疾,隐士阶级的式微也使得“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的牛皮不再是官僚的梦想。
就是那天,巢父饮完牛,颖河水就干涸了。
尧很快就知道了这些事,尧不可能不伤感。尧多少想到了谁还能当天子,想到了推荐不如竞争,竞争不如世袭。可尧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充满理想主义的君王。假如隐士阶级里不能产生一位天子的话,退而求其次,他在政府官员中选择了以忍耐和循规蹈距闻名于世的舜。出于自我保护,尧还把一双女儿先于天子之位置托付给了舜。
许由让尧天子失望了。舜也让尧天子失望了。也可能是许由和舜私下勾结联合共同让尧天子失望的。但尧天子还是给我们留下了半幅歌唱劳动、歌唱长寿、歌唱太平的歌谣、也就只是这么半幅让人充满遐想的歌谣了……
司马迁曾因为许由的事迹不多而认为不可能真有其事的。但是,尧的事情也云烟渺然。许由和尧都属于黄金时代终结时期的人物。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成了后来的知识分子的梦想。这二种不同素质合二为一的梦,使得我们的文化像一个钢珠在一座U型槽里上下回荡。没有人知道:这钢珠上下回荡了多少次,只是相似的声音梦魇一样在纠缠着我们:有多少人企图砸碎那座U形槽,但都被那个钢珠回荡的声音绞得粉碎。而中国大地在岁月的激流里飘过了白银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而这个时代是泥土时代还是黄金时代,或是仍旧在铁器时代里,没有人答得上来。
司马迁还说“苍蝇爬在马尾巴上也就能一日千里”。而今天苍蝇蕃息得几乎成为我们的食品,而马又退向了无人之域叫伯乐找不到工作无以为生。只要我们带上一对雌雄苍蝇坐进超光速的飞船,两只苍蝇就能够不停地生殖、就能够保证我们在苍茫不息的宇宙中不朽。尧时的歌谣,竟也有那么一句还能介入我们今天的生活,那就是:“帝力于我何有哉!”。但已经是百倍的霸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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