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的声音
http://www.sina.com.cn 2001/02/08 16:00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咚咕隆咚
它们是鸟。不知道什么名字。夜晚曾宿在我的屋檐。我生活在一个典型的城市里。
事实上,我应该早就知道有它们,因为我一楼的阳台上有一天突然满是鸟粪,我试图发现一个鸟巢,但什么也没看见,包括我院子里的两棵树上。早晨的时候能听见它们,各种腔调的,高高低低的唱。我知道这是城市人的奢侈,所以一觉醒来就觉得非常美好。冬天的时候它们不见了,甚至连麻雀也没了影子。(不过即使是在夏天我也没见过麻雀,我只见过喜鹊和乌鸦。)
过了春节从外地回来,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化掉。但春天实在还没有来到。然而清早,我竟然被吵醒了。它们回来了或者是醒来了,真是想不出的热闹想不出的欢。我不大说得清哪些鸟是去南方过冬的,哪些是要冬眠的。但现在它们是在叫了。我很俗气地想起了《春晓》,它们是那些鸟吗?从那一年的春天叫到了今天。从古代诗人的庭院叫到了我的窗前。
晚上家里来了一个小孩子——城市禁放,到我一楼的院子里来偷放小烟花。烟花火星四溅,小孩子大声欢叫。忽听得扑棱棱一声,一只鸟影贴着我们的头顶飞过(他说他吓得把脖子都扭了)。天黑,看不清样子,感觉尾巴很长,心里愿意认做喜鹊。的确是从我的屋檐下飞出去的,但我空荡荡的屋檐不知怎样让它停留。
冬天暖气好,家里总有一扇窗户敞着,第二天下了雪,晚上很冷。我哐啷一声推开门,举手关窗,嘭一下没关严,再来一下时,突然就吓住了。鸟!两只!黑影里,它们双双卧在我屋檐下晾衣用的竹竿上,暗暗的,静静的,一声不出,一动不动。它们的正下方就是夏天留下的那一堆鸟粪(我们都假装工作忙,谁也没清理)。
你看你看,我们竟然忘记鸟本是栖在枝头的,一根竹竿就足以让它们栖身了。想起来昨天是立春,鸟比人懂节气,它们想春天到了,就回来了,可是下了雪,它们现在站的地方只能遮雪却并不挡风。我悄悄缩回手去,悄悄缩回身去,悄悄跳到屋里在他身边压着嗓子喊:快,快,快来看。他立刻扔下电脑也压低了嗓子:来了?——他竟然知道是谁来了。
两颗头鬼鬼祟祟地伸出去,它们仍然是两个静静的、悄悄的暗影,一声不响,一动不动。我瞪大眼认,尾巴很长,但似乎不是喜鹊,因为它们看起来比我见过的喜鹊要大,他坚持说那是布谷。两人再缩回来,有些欣喜,来了稀客一样。他说撒点小米出去吧。我说它们会冻死的吧。他说送个窝出去吧。两人在房间里四下里打量,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腾出了一个半大纸箱,他把箱子盖竖起来用胶带固定好,然后小心地开门小心地把礼物放到它们的下方。
事实上我觉得我不会惊走它们,我们的动静比我第一次开门关窗的时候要小得多,可是我们的箱子还没放稳,扑棱一下,它们就直冲出来飞进了寒冷的冬夜。它们对人类太敏感了,它们也许知道哪些活动即使动静再大也与它们无关,同时也警惕所有可能是针对它们的行动。或者人类小心翼翼的靠近对它们来说是一种最熟悉不过的状态,它们认为自己洞悉人类的企图。
他还是踩到凳子上,将箱子架在屋檐下的两根竹竿上,用铁丝固定好。我们在箱子里撒满小米:看起来真像是一个陷阱——人类惯常采用的方式。谁也不知道它们今晚会不会回来,它们已经被惊走两次了,我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就此将这里,将我家的屋檐认定为不安全的地方。夜里睡下,我一直在竖着耳朵听,听那箱子是否有响动。我觉得我得听到它们,这个世界在发生很多事情,但只要有鸟叫,总归就还有指望。朦胧中,我觉得自己听见了翅膀的声音。
第二天,他喊我起床,第一句话就是:它们没来。他去看过了,箱子没有动,箱子里的米没有动。它们昨天是在哪里过夜的呢,也许曾经飞回来看见了它们最不能信任的东西:人类的箱子和人类的小米!又离开了。但不管怎么说,今晚我们会等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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