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民服药(二)
http://www.sina.com.cn 2001/02/12 16:40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希贤大官人(何佩泓〕
“到底什么事儿?你也看见了,我伙食标准不高,吃的几乎是全素的半流食,正经不搀水的‘便饭’,这么长时间的连唬带诈连猜带蒙地磨嘴皮子我恐怕撑不了多一会儿。”
“特区!--听说过吧?”他神秘地小声而吃劲地跟我嘀咕。
“耳熟,好像……不过没在地图上找着过。”
“仁心大厦呢?”
“……”我当然一无所知。
“别的,我不能在这种场合多说了。”他若无其事而警惕地看着周围拿着不同颜色饭卡领饭的人们。
我看到女招待仍然眼大无神地木然看着我,赶紧收回眼神。
我在市政局配给与我的小屋里尽量不动以减少消耗,扛了两天实在扛不住了,拖着饥馁的身体挣扎起来出了街。其实很渺茫或者干脆说就是毫无希望,这是我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如此狼狈,所以我不知道上哪儿奔饭去。要知道像我这种吃救济的人再出来自己找饭吃被有关机构知道了是要遭严惩的。听说过有人卖了餐券过上几天奢侈日子而安然无恙的,可我难究其竟。我边走边想边觉得自己废物,生活的路啊一步步地越走越败,饿死也是活该!不是别人怎么样恰恰是我自己太无能。
正彷徨复彷徨,拐过街角发现过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哭哭啼啼煞是惹眼。头儿过去了我赶了个中段,只见漫天白纸片飘飘洒洒渲染出一片凄凉。我也和不少旁观者一起伸长了脖子踮脚看。一个妇女被人搀架着嚎:“我的个天儿哎……”听得我猛地悲从中来也红了眼圈。队尾有几个形容如我干姜瘪枣样穿常服的一边哼唧一边捡落在地上的纸钱而后再撒向天空,其中一个看见我在擦眼泪冲我笑笑:“你也来一摞?”我犹豫着伸手接过与他并列入队,狠狠心奋力一扬手,手到嘴到“我的个……”也沐浴在纸钱里了,跟着一块儿哼唧。应该说哭确实是一种艺术,队伍里不论男女无分老幼都在共同进行着这种集体创作,边走边哭边有腔有调地历数某一人的生平,琐碎而具体,让人觉得被哭述的的确是一位大好人,而纵然是大好人也还是令人痛不欲生地死了。我被这种悲哀的气氛感染着,觉出自己有时因孤单而生出的自怜是多么的虚妄-好死真是不如赖活着-甭管有多少人在死后为你竖起多么高大的口碑。但我依然没有白白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很久以来我就一直想找个由头大哭一场呢。在人流中我也跟着号啕了,哭得很忘形也很尽兴,感觉把我生活里的所有乱七八糟全算上好久都没这么痛快过了!走了一会我忽然想起该问问:“朋友,这是谁过去了?到底。”那位爷用狐疑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下,“开玩笑是不是朋友?”
我在流水席上饱餐了一些残羹冷炙,临走一位身披麻黄衣头戴白帽子的汉子还直跟我客气“招呼不周,招呼不周……”我往下压了压快漾出来的一肚子食儿,点了点头:“知道信儿晚了,没帮上多大忙,节哀吧。”逃也似赶紧出来了。
我想我是非去找吴适邙不行了,毕竟在我们这个社区里死人的事情不是经常发生的,尤其这么成体统这么排场,所谓可遇不可求。
第二天,我坐上了口天吴的汽车,朝着我并不了了的特区,我的前景可疑的未来开去。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他还能活活地亲口把我鸡巴咬了去不成?
“怎么看上我了?”我有话没话地问,心里头还隐约盼着他能说出点什么我自己都不清楚的过人之处。
“病理学研究嘛,找个把病秧子还不容易,但是我们觉得他们太不保险。万一完整的报告还没整理出来呢他先烦了,过去了,岂不前功尽弃。”
“就为找我这么块没有褒贬没有玷儿的料?”
“也不全是。全须全尾儿的人多了,关键是心态。你当好模样儿地让一人得个病那么容易哪,这也得是造化。具体点说我们要找的这主儿得具备一种平常就对自己嘀嘀咕咕唧唧歪歪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没病找病事儿落他头上了他还真扛不住吓也把自己吓个半死的素质,研究表明这种人最爱得病,一旦得上了还就怎么下猛药都轻易不爱好。癌症患者里头十个有九个属此类……还没听明白?我们就觉得你是这路儿超凡入圣不入俗流的人!”
“操!留神在这车上我就跟你犯病。”
车子飞快,当我猛醒周围的景致已十分陌生的时候,车子嘎然停在一座几乎是通天高的圆柱(或者说筒)型建筑前。
“咱们不是去那哪儿吗,怎么给我拉火葬场来了。我记得不在这儿呀,什么时候搬的?”
“这就是仁心大厦。”
“怎么看着像火葬场那根大烟囱。”
“你不觉得这厚实的底座更像是一个放大了的听诊器的拾音筒吗?”
“随你。”
正门华丽的仿古飞檐上立着两块匾,黑底金字:
发仁心施妙术惩前毖后
下猛药传仙方治病救人
大堂设计得很暧昧,中间一个巨大的天井(中空,是烟囱没错了。),四围各种店铺人来人往根本看不出像医院。
当口天吴把因超重而满身虚汗的我搀出疾速电梯,我回头看看:二百三十四层。“我忘了你还没吃早饭。我的疏忽,我的疏忽。不过要是走滚梯上来怕是天黑也到不了。”
“不碍不碍。”我接过他递来的“富贵牌”奶糖双手抖得怎么也剥不开糖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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