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江

　　到北京之前我没见过狗子的小说，也没听说过有狗子这么一位作家。狗子发的作品极少，被退稿是常有的事。如果狗子的小说能经常在文学刊物上露面，恐怕狗子也就不是特立独行的狗子了。在写作上，狗子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没有什么当个功成名就的作家的想法。他说：“面对写作，我越来越怀疑此种行为的必要性，我甚至有时想，这是不是一种饮鸠止渴？面对这个悲惨的生活，我时常想大哭一场，但却哭不出来。这就是我的郁闷。”按我对狗子的了解，写作就是他的一种排泄方式而已，跟喝酒一样，一个侧重于心理上的抚慰，一个侧重于生理上的麻醉。像狗子这样的一个无业游民，工作辞了，正常的作息和一日三餐都免了，在每天的醉生梦死中，总得找点事儿干吧，能写就写点。

　　明白狗子写作的初衷，我很容易理解狗子写作的那种路数。像狗子这种自发式的写作不可能讲究技巧，不可能有花里花哨的东西。这种写作的对立面是文学青年式写作。比如，作为文学青年，势必先去学习经典手法、叙述方式等等，在学习这些外围因素时，势必忽略了自己的个性，也很难学到大师身上本质的东西(即不可复制的部分)。如果他是个有悟性的人，他也必须走过一段很长的弯路才能找到些自己身上的东西。而在狗子这类排泄式的写作者手里，这条弯路是略过了，写得成不成就看他自己的造化。所以，狗子的写作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干净的写作，甚至简单到我可以用以下的公式概括起来。

　　内容：喝酒，恋爱，旅行等等，而这些也就是他身体力行的生活内容。

　　方式：写真式地叙述，不紧不慢地剖析自己委琐的灵魂。姿态：把自己当成寄生虫，一个无赖来看待生活。

　　这三条基本上就概括了狗子写作的全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写作是件简单的事儿。也由此可见，那些被人争相议论的文学术语其实是无中生有的东西，甚至是唬人的东西。那是不是这么写就成了？答案当然不一定。

　　曾经在一个饭局上一个朋友对我说，你说大家都说狗子的东西好，可我怎么觉得狗子小说什么也没有，就光溜溜地在说事儿。是不是大家都在哄他？我说你的第一感觉是对了，狗子的小说确实是光溜溜的，而且，确实有人是在人云亦云地夸他。但是，狗子的价值也就在这光溜溜中：他的文字是一种纯粹的呕吐，也就是对生活的一种条件反射。没有任何东西的装饰、美化，他证明了好的东西就是简单的这一原则。与一些作家所谓的建立繁复的美学等等理论相比，狗子一步到位地到达文学的核心。我们看看狗子小说的目录，是从1991年到2000年的7个故事，也就是他的七段经历，老实巴交一如他的叙事手法。没有了眩人耳目的招数，很多人确实感到不习惯，感到这不是小说，感到谁都可以这样子把自己的生活经历写出来。所以，我有必要强调狗子简单的艺术价值。首先，狗子的生活气质决定了小说的质地，不酸，不甜，不叫苦，他诚实地享受香臭交杂的生活，以寄生虫的眼光看待这个养育他和蹂躏他的世界；其次，他的生活和文字融为一体，因为他老实的态度，文字散发着原始的生活气息，虽然显得拙笨，但不隔，或者说，狗子是我目前人与文合而为一的人。怎么

　　理解合而为一呢？举个反例，比如说北京作家张弛的东西，文人气太足，耍幽默劲儿，大家只看见你在耍，看不到你的人。文学归根到底是人学，从文字能看到实在的人性，就成了。合而为一就是人性和文字紧密粘连的一种境界。以为我看过狗子零零碎碎的东西，很实在很性情的，现在看了这个叫做《一个啤酒主义者的独白》的长篇，我更觉得简单是一种很有力量的手段，是一种以不变胜万变的写作。狗子确实是在简单地生活(没有很多的欲望)和简单地写作(目的单纯)中完成自己的。而对一些永远充满激情、有着很多写作目标的人来说，也许一辈子也不明白这种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