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狗肉
http://www.sina.com.cn 2001/03/05 15:24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回头石
在吃过的肉类中,我觉得什么也比不上狗肉香。猪肉滑腻,羊肉腥膻,牛马肉粗糙,兔子肉土腥味刺鼻,只有狗肉,才香味浓厚,屡吃不厌。
但在我们山东老家,狗肉是上不得酒席的。不仅上不得酒席,连家里的饭桌也不能上。听母亲讲,有我老爷爷在世时,这条规矩定得特别严。老爷爷是信教的人,但具体是什么教母亲也说不清楚。总之,他的教规规定,不能吃狗肉,也不能闻狗肉味,否则将来死后就升不了天堂。但我爷爷年轻时却偏爱吃狗肉,不理会老爷爷的家规教规。老爷爷虽气得不行,却拿我这个独生子爷爷没办法。后来,他能做的,也就是在饭前饭后盘腿打坐蒲团,多替我爷爷祷告了。
老爷爷不仅不让吃狗肉,还不许养狗,而我爷爷则对养狗有浓厚的兴趣。母亲说,那时,我们的家底还算殷实:四十大亩地,一套四合院,外加一个大场院。爷爷反驳老爷爷禁止养狗的理由也由此而来:这么大的家业,没几条狗看家怎么行!其实,他是为了养大了狗好吃肉。老爷爷去世后,我们的家道也中落了,但爷爷吃狗肉的癖好却未改。我记事时,爷爷已经六十多岁了,下力气的农活干不动,生产队里便派他到西山看桃园。桃园里有两间泥巴打成的小屋,锅碗盆灶俱全。除了冬天,爷爷一年三季都带着他的几条狗在山上过。
春暖花开的时候,爷爷便领我上山。那时,漫山遍野一片桃红,各种小鸟儿在花间飞来飞去,发出动人的叫声。特别是一种浑身翠绿的柳叶鸟,飞得很低,叫得又响亮,常引得爷爷的狗满园子乱窜。狗跑到跟前,鸟儿又“扑棱”一声飞开了,蹭下来的桃花常常落狗一身。这时候,满山的花香,满山的鸟鸣,地下一片草绿,天一片桃红,狗也兴奋得整天撒欢儿。
爷爷说,狗在这种季节能吐尽积聚了一冬的浊气,吸尽山野的清灵气,肉就变得特别松嫩好吃。这也是爷爷制做桃花狗肉的季节。爷爷把狗杀掉后,便熟练地剥下狗皮,掏出五脏,拎着肉到山下的小溪里洗净,回屋砍成大块,加上调料,放到锅里用文火慢慢煮。爷爷告诉我,煮桃花狗肉必须用桃木,别的木头煮出来的味道不正。肉煮得脱骨后,爷爷便把骨头捞出埋掉,再继续煮。一锅狗肉往往要煮一天。
桃花狗肉煮成后,爷爷并不趁热吃,也不让我吃。他说狗肉热吃腥,冷凉了味道才好。第二天一大早,我从爷爷的被窝里一爬出来就去掀锅盖。锅盖一打开,一股浓浓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锅里的狗肉都冷成了冻,用手一摸,颤巍巍的,馋得人直流口水。爷爷起床后,把肉切成小块,端到一株花开得最盛的桃树底下,就着葫芦里的烧酒细嚼慢咽;我则直接从碗里抓出狗肉,往嘴里猛塞。桃花狗肉入口即化,肉从喉咙里咽下去,香气却从鼻子里冒出来,醉人得很。
我们家里别的人都不吃狗肉,爷爷的桃花狗肉做成后也不往山下送。所以,一锅狗肉我们爷孙俩能吃上好几天。
人人都说狗肉大补,也许是常吃狗肉的缘故,爷爷过了八十身板还挺硬朗。但是,当他到了八十四岁那年,却没过去这个公认的关口。那年秋天,爷爷终于躺到了床上。临终前,他什么也咽不下去了,父亲问他想吃什么,他喉咙里断断续续滚出四个字:桃、花、狗、肉。
爷爷去世了,但他却把爱吃狗肉的癖好传给了我。但我觉得,现在吃到的狗肉,与爷爷当年煮得桃花狗肉相比,全是淡而无味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