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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

http://www.sina.com.cn 2001/04/11 10:25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粲然

        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宋玉《高唐赋序》

  那天晚上八点半的时候,陈秋珍回到办公室里。老师们往往乘着晚自习的当子聚集在一起聊天,今天也不例外。陈秋珍掠了一下头发,搬了个椅子坐下来听他们侃。当然她还是往靠门的那张桌子上瞄了一眼——李崇并没有来。屋子里有人在抱怨着气候,说这场台风都刮了十天了,根本没有停歇的意思,夏天下着这样的雨,天气又湿又热,真是难受。有人接着说是啊是啊,市场上的菜都是贵得要命的,海鲜全不见踪影了,那些死虾死鱼怎么够塞牙缝呀。提到这个大家就不约而同地长叹了口气。这里是个滨海小城,家家户户每日的餐桌上必备着这样那样的鲜货,此时空着胃肠,人人的脸竟然都像瞎子的眼睛快速暗淡下去,无表情地泛着些许茫然。在这样对食物充满依恋的沉默中陈秋珍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臀部,她的目光随着办公室墙上的大钟蠢蠢欲动,但她只是偏着头用右手去扭动左手的几个指头,先把中指缠在食指,再把小指缠在无名指上,各种花式很快在她的指上盛开,她的双手因为用着力,显得红彤彤的。大家呷了口茶,又继续说话。有人说现在的学生可不得了啦,昨天我们班又有好几个去染了头发,大红大绿的,我看了差点气晕过去。你们说你们说,这让校长看到了怎么得了,非说我管教不严,扣我这个月的班级安全防范奖不可。听了这话大家似乎都大有同感,有人回道:“这个安全防范奖根本没有道理嘛,搞得我们像国家安全系统似的。现在的学生你怎么管得了?总不是要我们二十四小时都瞪在他们后面吧。”坐在他后面的语文老师就冷笑了一声,说:“你这点还不知道,学校的几个头根本就是搞个名目克扣工钱,暑假叫我们照常上班就拿这么点加班费了,还要扣!哼,就我们这些教书匠不懂得苛政猛于虎。”不知道什么是“苛政猛于虎”的人在心里“哧”了一声,全把竖起的耳朵软了下来,体育老师吆喝了声说:“什么酸不溜秋的,他要不给我全薪,我就带着我老婆我丈母娘统统住到他家里去。”这边还在商议着关于下个月工资的保障问题,那边有人悄悄地说:“其实染个红头发也不错,不要太红嘛,黑里带俏的,我老公一定是喜欢的。”听者笑道:“你在家里喷点颜料好了,到了学校非被学生起哄不可。”那人就赌气说:“笑话,我还怕那些毛头?”陈秋珍看着各种话题依次在众人各自的嘴里萌发,心里就更不耐烦。外面还下着大雨,已经是八点五十分光景了,陈秋珍估摸着还有二十分钟就下课,大概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于是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路过李崇的办公桌前时她特地留心了一下,李崇的桌子上很干净,只竖着本小日历,日历上很鲜明的印着一行字:

  2000年8月6日庚辰龙七月初七

  七月,天门地关轰然中开,天神地魄四处涌荡。当远古灵智未昧的人们竖耳倾听举目四望,在七月,他们因为天地间躁动不安的气息悚然心惊。整个古国,香火缭绕神力所及的地方,恰似一个巨人用力握紧的手掌,蜷缩着非同寻常不可言说的痉挛。风雨在不知名的旷野孕育,铺天盖地兼程而来,生灵都骇异了。他们无法参悟鬼神的狂欢,即使他们用自己生命与之相和也茫然无知。人们只是不安地观望着,传说着。方士举头观天象,却看见飞禽在星空下绝望炫耀自己的灵动,于是就臆想出“牛郎与织女七夕鹊桥”;方客俯身查药鼎,那些地下阴冷的魂正穿越炉火缓缓匍匐而上,在地面上散布,浩浩荡荡不可遏止,所以便杜撰出“鬼月”。世人用纸钱用祭碗用吟唱用酬宴试图献媚试图惧怕试图阻止天地的流变,但他们并不知道,七月,只是一年一度的邀约,天上地下的聚集地便是巫山。

  当柯米弯着腰,把海沙滩上自己的脚丫子印一个个抹去的时候,她像远古的人们一样听到巨大而尖锐的声音从海平线上喧嚣迩来。她很快立起身子,惊惧四望,包裹着狂风巨浪的她眼前的空间愈来愈显得无垠而深邃,她咬着嘴唇,逼视着天尽头似是而非的白色亮光。呼啸奔来的怒涛如雪。

  陈秋珍经常取笑李崇刚到学校报到时候的情景:理着个滑稽可笑的短平头,背上背着个硕大的行李袋,一进教师办公室就颤抖着嘴唇忙不迭地向所有人打招呼。李崇也笑,但他心里却想:你他妈的是饱汉不知饿汉苦,我混到这个城里学校来容易么我?他看见陈秋珍穿着米黄色超短裙在他身旁花枝招展地晃动着两块肥肉贴起来的屁股,嘴里不免咬牙切齿的,巴不得狠狠地将这个女人的腮帮血淋淋地咬下来。

  在李崇看来,陈秋珍在这里颇有点交际广泛、门路众多的样子。见习期间和这么一个温柔和气、对自己有点好感而无偏见、人缘极佳的老师搭班上课也是自己的幸事了。从他这方面来讲,对陈秋珍的好便有了那么一点殷勤巴结的意思。女人对男人的逢迎十成十是极其敏感的,陈秋珍得了李崇,对呆在这个中老年教师混杂的学校里不啻是她青春里最灿烂的一缕阳光般,整个人成天里都冲劲十足兴奋莫名。李崇开始对她日日里穿着睡衣到他的宿舍里谈公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看法。有一夜对开班级体育赛的方案讨论方毕,陈秋珍“叭”地合上笔记本起身离开的时候把李崇床上的一本《中英对照词典》碰下地来,两人争着去抢,李崇毕竟快了点,把书攥在手里,抬眼就对陈秋珍一笑。当时屋子里的大日光灯正照在陈秋珍的身上,李崇身材高,凑在眼前目光正好溜进陈秋珍的领口里去,只见陈秋珍睡衣里头肉花花的,分明并不着内衣,李崇和秋珍熟了,说话也滑溜,竟嚷:“珍姐,你的身材真是玲珑有致啊。”陈秋珍娇嗔得瞪了他一眼,赤腮带红地掐了他一把,把身子扭得像盘龙柱子似的,说:“李老师你最讨厌了!

  ~~~"李崇身上的鸡皮疙瘩随着陈秋珍话音里颤抖的气息依次绽放,他暗暗骂自己愚钝,把这个城市女子当宝似的敬怕,到现在方悟她频繁光顾的名目。他又想以陈秋珍此等货色放在他们村子里只怕自己瞄都不瞄她一眼,放在大学校园里也就是男生起哄的料,没想到到了这里却是稀罕起来了,有了这么些居高临下临幸自己的意思。李崇一想到这里心情就抑郁了,觉得自己就是他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还得摆出一副饥渴无比光荣万状的样子,真是老天无眼。这些想法在他心里风驰电掣,表面上对陈秋珍还是必恭必敬,直把她捧到天上去了。

  陈秋珍后来回想起来,那个七夕夜晚,自己踩着地上的衰枝枯叶绕过偌大的操场朝教师宿舍走去的时候似乎也听到了这么一点半点不同寻常的异动。有这么一瞬间,她似乎听得见无限古老无比洪亮的三更钟响,听得见幽幽万众之口齐声吟诵着祷词,听得见或粗或细或男或女深重的喘气声息——在树梢、在墙角、在伞外、在云端——弥漫整个天地。陈秋珍以一个凡人之躯,并无法看见千百万鬼神正从她周围穿越而去,巫山神女的吟唱声引导着他们,他们不辞千里焦躁地奔赴前去。当陈秋珍和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感到自己身体剧烈的燥热而潮湿,她用凡俗尘世的方式感应着巫山的盅惑,但她并不知情。她只是在风雨中把脸抬起来,对着亮着灯的李崇的房间,媚眼如丝。

  后来据其他同学反映,柯米在傍晚上晚自习前还一切如常。“5点半的时候我说我们一起去上课吧阿米,她还笑我太勤奋了。她说她妈妈刚为她买了件新裙子,要比比样子才去。”和她同宿舍的小棋回忆说。小棋把门关上离开学生宿舍后,柯米就从箱子里把裙子翻了出来。那是一条绿底白花的圆领百叶裙,极其漂亮。柯米把裙身贴在脸上,好似闻到略带点冰凉的花草味道。当时天气很热,柯米独自关在房间里,窗帘都放了下来,身上出了一身汗。她并不忙着穿裙子,她只是去盥洗室打了桶冷水到宿舍里来,把门锁上,自己把衣服全褪尽了,用极软极软的毛巾擦着身子。柯米今年刚满十三岁,正是开始懂得美丽知道清洁的年龄,她用毛巾擦着胸部的时候微微感觉着一点疼痛,但她明白这点疼痛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就微笑了。这个时候学生宿舍里很静,同学们大多都去了晚自习。窗外黑乎乎的满是雨声,纵然这样,还有知了在大声而不耐其烦的叫“知了——知了——知了”,柯米的耳边便是喧嚣的,但她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徒然地静谧而细腻,好似和柯米一起分享着什么秘密似的,柯米抚着自己的小小的胸,心底竟是一阵麻软。

  李崇在浴室里又低着头义勇地给自己来了这么一下子,但是没有用。他拿着脸盆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眼眶都红了。他以前在大学里有一个中文系文绉绉的女朋友,成天拿着一本理安·艾斯勒的《圣杯与剑》做女权主义圣经。动不动就叫嚣着说:“我让你写《史记》去!”李崇马上无比爱抚地望着自己的胯下说:“你就饶了它吧,还没用过几次的呢。”李崇现在想起来,真是“当年笑言身后事,如今都到眼前来”,他隐隐地非常懊丧地认为可能和去年在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当时他毕业回了家,尚未决定去向,百无聊赖上了个40岁余娘半老的妇人的床,东窗事发后那家丈夫发话了,说你不如就娶了我家闺女,咱们俩就算扯平了罢,不然我就闹得你不安生。李崇想你看上了我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这样的光明前程,还估量着我不知道。我他妈的看上你的老婆还是给你面子,要我就此拖家带口我才不干。他一拍屁股就托以前大学里老同学的关系到了这里,自以为潇洒浪漫。万万没有想到一到了这里自己就不行了,开始他还安慰自己可能是不适应海边的气候了工作压力大了种种原因。但后来他突然想到村子里那家男人是远近有名的“铁口算”,好象颇有点巫法。他越想越觉得可怕,要不是他做法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鬼使神差地看上那40岁的婆娘呢,现在自己身体的问题也一定和他有关了。李崇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堂堂一个人才全被女人给坏了事,大学时候和那个上海姑娘谈恋爱,都山盟海誓生迷煮成烂饭自认为胜券在握了,到了毕业还不是立刻人间蒸发作鸟兽散,在村里的事情害得自己现在是有家归不得,那么陈秋珍呢?

  李崇还记得陈秋珍对自己说过的很多话,这些话陈秋珍大都是随口说说的,李崇却睁大双眼句句听在心里。陈秋珍曾经说过她是函授大专生,来学校才两年多时间。李崇想依照陈秋珍的条件她是绝对不可能短短两年期间如期转正,担任初二年纪班主任工作并被评为二级教师的。李崇还发现在学校开会的时候领导对陈秋珍很客气,多次点名表扬她的工作而陈秋珍的教学工作能力实在是普通得很的。为了这个李崇曾拐弯抹角地问过其他老师,依稀听说陈秋珍的叔叔在市里正是分管教育的,李崇想对于他在这个学校上不上下不下老处于见习期不给签合同尴尬处境来说,这个女人出现得还真是时候。在空闲的时候李崇把自己的问题前前后后好好的考虑一遍。反正陈秋珍现在是“小姑独处”,对自己又颇有好感,如果能和她结婚,赶紧把自己在这里的户口、工作落实清楚是最好的,不然也得先喂饱了她。李崇不知道这个女人会满脸桃花地跟在自己身后多久,他现在手上只剩下这个机会了。他时常幻想着陈秋珍百般柔顺百般献媚地从床上抬起脸来望住他,然而他却意气风发地抽身离开,对陈秋珍来说和他欢会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对他说却是“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样的情形是李崇最满意的了,即使没有什么婚约,陈秋珍也会在自己下半身的作用下屁颠屁颠地帮自己做好一切事情。可是,现在他不行了,恰恰在最需要身体健康保质保量的时候不行,李崇觉得这样的慌乱绝望变本加厉。

  陈秋珍希望在这个夜晚解决一些事情。她的个性从来就是这样,说一不二。当她站在李崇的房间门口的时候她整理衣襟她举手敲门她甚至挺胸收腹让自己显得更凹凸有致,然而她心里想的并不是李崇。陈秋珍简单而平稳的二十二年生命中有着其他类似此夜的回忆,这样的回忆这样的故事是很平凡很普通的,可以摊在任何一个陈秋珍和任何一个李崇身上,写成一小段似悲似喜的戏剧——

  关于陈秋珍回忆的剧本

  时间:一个深夜(最好有风雨交加的背景音乐以烘托人物复杂交战的内心)

  地点:一个昏暗隐蔽的私人房间

  女(或名陈秋珍)[冷笑着侵向前去]:过来吧,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把自己的眼睛避开?天![转向观众,双手上举]让他说实话吧,他爱我,他需要我!

  男(类似李崇的魁梧男子)[双手掩着脸]不要逼我了,求你不要逼我了!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啊!我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也面向观众]我是禽兽,我要堕落成禽兽了!!

  [蹲下,痛哭淋涕]

  女[走过去抱住他,在他的耳朵边低语]不,亲爱的。我们没有错,是真爱,真爱让我们在一起!让我们永远都不分离——,亲爱的,来,到我怀里来---------

  [两人紧紧相拥,靠在对方肩头上的脸都不约而同地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台上灯光昏暗下来,音乐渐起,四周充满暧昧的迷雾]

  男[声音恍惚而依稀]亲爱的,关于那张表------

  女[声音断续]表-------哦,我明天就去和我大伯说说,没有问题的-------哦,吻我,吻我------

  [浓雾笼罩四周,人影全无]

  [幕后音]:在这样的夜里,这个女子自以为得到了这个男子,她沉浸在自己童话般的梦幻中。在想象里,她作为美丽善良的公主和以前是朋友而今成了邪恶化身的女巫进行殊死的搏斗,最后与王子堕入爱河。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在今后更多的夜晚里,她梦想茁壮成长的时候,里边的王子和女巫正互相搂抱着缠绵睡去。

  [幕谢]

  所幸的是陈秋珍并没有在这样的戏剧结局中消沉太久,她有几次掉进了这样的感情旋涡中又几次脱身开来。别人讥笑她“屡战屡败”的时候她倒是乐观地认为自己是“屡败屡战”,实际上她在现实生活中好象永远不缺乏追求者,到头来她发现自己重视的是被男人追逐疼爱的过程却绝非一个结果,那些男人也是,他们各取所需,不亦乐乎?

  柯米挺着胸部从学生宿舍楼里出来,尽管她不露声色她的脸上还是焕发着光芒,这样的光芒在匆匆来去的人群中立刻被忽略了,但是它并不是微不足道的。相反,在那些漫云卷雾赶赴巫山的神鬼看来它如此闪亮晶莹,他们在行程中急速地回过头来,指点着凡人如此这般摄人心神的生命力,互相引之为戒。在他们看来这全赖于巫山神女的歌曲吟唱的魔力,那样媚亮的唱腔震响天籁,让他们停不下步来,成云、成雨,赶赴巫山。

  神女巫山之约自始古而有之,但从战国始,在那战火最纷乱的年代,人们从胡骑燕射、七国战场的熙熙攘攘中缓过气来,才隐隐参悟鬼神的约定。在一个晨阳带露的清晨,宋玉立在巫山之麓,踩在清嫩鲜美的青草之上,脚底大地的搏动声震动他的足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击响筑琴,开始为他的祖国将士国君唱歌,歌声粉碎了边疆的马嘶刀鸣粉碎了使者的冠盖相属甚至粉碎了楚国称帝称霸的天命。他的歌声缠绵悱恻清澈延连。他唱,开始仅仅是他在唱,天地诸灵都竖耳倾听:他唱神女的多情美丽,唱楚国两代国君的衷情相许,唱巫山的天杰地灵,唱云、唱雨。于是天门中开,仙乐相应,百鸟呈祥,天花乱坠,灵气蒸腾。凡民在巫山领悟升天的幻丽,他们手舞足蹈迫不及待他们双颊通红他们应之不及,他们甚至用糜烂与堕落体验生命,这是他们在巫山中迷醉的神与人共有的奇迹——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当陈秋珍举手去敲李崇宿舍的门的时候,李崇正立在大开的窗边上,猎猎呼啸的风雨包围着他浸没着他,他在漫天席地奔赴巫山的生灵的围抱里若有所感。他的目光穿透乌云与楼宇落在了千里之外,他看得见村庄里稀稀落落的灯光,农人缓缓的把脚从水田泥土中抽取出来迤俪往家赶,他甚至看得见“铁口算”屋里神坛前的蜡烛与香灰,那个诅咒过他的男人阴沉的脸埋在满室香雾中,他敲响手上的大瓷碗,“叮叮当当”的声音从碗口的破碎处响起,他的嘴唇挪动了几下。李崇心想,他必然又要施法了他要致我于万劫不复之地。李崇的灵魂想奔过去,但他的肉体岿然不动。然而男人抬起脸来,李崇看到他脸上屈辱、忍让、被往事折磨的皱纹,男人对着屋内干嚎了一声:“还有没有米啊?我还要吃两碗饭!”

  那一刹那李崇的思绪为之一清,他想到底每个人孜孜以求的欲望有多大的不同啊!他并没有想到在数千年前,远在宋玉站在巫山山麓上赋曲的时候也曾经被这样的想法煎熬着自己,当他歌唱着生命歌唱着最原始最纯粹的美丽时,他想到的楚王最后囚禁至死的结局预感的是楚地最终被践踏的命运,他因为纠结于心的思虑而一夜白头,甚至在巫山吟唱后很快死去。

  ——凡人并无法明了自己反复寻求的欲望到底指向何方,这注定使他们的一生变得短暂、可笑而浅薄。当神鬼俯视着大地,看世人灯红相佐、酒肉相续,奢谈着所谓的欲望的时候,他们超然一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柯米看着自己的班主任陈秋珍从教室里走出去,这个时候是七夕夜晚八点半整。有同学手腕上的电子自鸣表“哒哒哒”地响了起来,于是大家就都笑了。没有老师晚自习时间好象就充满了嘻谑、玩闹甚至狂热。柯米并没有说话,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陈秋珍离开的背影。陈秋珍穿着一件黑色紧身束腰的及膝裙,脚上着一双极薄的丝袜。因为积水,她的丝袜被打湿了,至今还有这里那里的水迹。柯米看她脚上不加掩饰的积水,看她扭动着向前的腰肢,嘴里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柯米想自己越来越大了,什么时候也能像陈老师这样成熟而艳丽动人。柯米无法阻止自己对发育完全的那些女性身躯的渴望与想望。但她觉得这样的想法这么下作这么无耻这么需要别人的解救与指点迷津。然而,柯米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和任何人都是隔绝出一道墙来的,没有人愿意明白渴望明白她真正的成长秘密,她所能做的只是夜复一夜把床帘与蚊帐统统放下来,自己抚摩自己的身体——充满自恋与无助与恐惧的动作,日日延续。

  柯米这么想着就咬着嘴唇站起来。她想独自出去走走,她还想这就是老师不在的好处了,可以假借上厕所的名义出去透透气。于是她走了出去。

  李崇觉得自己与陈秋珍独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实在是一种折磨——当然是在自己不行的时候,他甚至后悔自己没有去上晚自习。于是他拿着一本《唐诗三百首》告诉陈秋珍自己在备课。陈秋珍笑着推了他一把说:“怎么把窗户开这么大?你呀你呀,把身上弄得这么湿!”李崇感到陈秋珍的手在自己身上留恋地逗留了一下,是自己湿热的身体外一点奇异的温度。不知道为什么,李崇心里突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陈秋珍看着李崇木着脸,也讪讪地不好再说什么。她走过去把窗户关了起来,随手拿过一块抹布去抹玻璃上的水迹。但外面狂风暴雨的,她抹去的水迹又滋生开来,又滋生开来,陈秋珍烦恼地咬着唇,她突然觉得自己屈辱得要哭出声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闯进来告诉他们柯米出事了。

  柯米站在海岸边上,她看着巨浪滔天向自己袭来,她又突然想着如果天是天,而她是地,滔滔巨浪是贯穿而来的天水,那么自己情愿被着无比强大的浪冲打而死,洗净身上的污垢。她这么想着就非常决绝地掉过头去望住身后的城市。午夜,灯火依然鲜艳开放。然而在这么一瞬间,她看到了漫天席地奔赴巫山的神灵幻影。她看见那些雾气漂浮,每到之处绿草横生、树苗疯长,她看到神鬼们迫不及待地满心欢喜,他们或叫嚣或歌舞或飞腾,甚至狂欢地钻入人们体内与毫不知情的人们交媾。此时漫天席地的灿烂红光才是这么古国的真相。宋玉并没有预料到他的赋在世代相承的民众心中烙下多深的印子,它们是一条力量强大但隐而不彰的线,微微一扯,便将袍长貌岸下蠢蠢的生命欲望显示出来。生亦然,死尤胜。

  柯米睁大双眼看着这一切,她的哀伤与耻辱被一种温暖的力量撕扯着,缓缓遁去。

  事情是这样的:

  八点半的时候柯米起身离开教室,她穿过长长的阴暗无人的走廊准备到厕所去。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几个脚步声。柯米扭头看,原来是住在她对面宿舍的几个外班的女生。她们亲热地和柯米打招呼,说:“柯米你也去上厕所呀!”柯米点了点头,她并不喜欢这几个奇装怪服的女生,于是她加快脚步想把她们甩在后头。但那几个女生也加快了脚步,她们很快就把柯米夹在了中间,她们哄笑道柯米你怎么走这么快呀,我们又不会吃了你。柯米也笑,她的小小的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一点可怜兮兮的僵硬的味道。然后她听到黑暗当中有个阴沉的女生的声音,她说:“快,把她带到杂货间去!”

  柯米被她们夹到杂货间里,整个房间充满了燥热的霉味。大家都气喘吁吁。有人气势汹汹地问:“大姐,我们要做什么?”听了这句话,柯米险些要笑出来。她心里不无担心地想这帮女生经常在学校里拉帮结派,听说有些人曾经被她们教训过了,柯米认为自己并没有得罪她们。她天真地以为这可能是游戏吧,像警匪片段一样。接着柯米又觉得自己膀胱很胀,她想去上厕所了,于是她甚至想对她们说快点开始,快点结束好啦。

  一个女生比了个手势,侵上前来,她说:“柯米你今天在宿舍里脱衣服!”柯米心里一惊,她马上联想到可能窗帘没有关紧,让她们看到了自己。柯米这么想着脸上一片通红,她颤抖着嘴唇细着声音说:“我,你们偷看!”这群人一起大笑起来,有人用手摸在柯米的脸颊上,邪着声音说:“既然你自己都看,让我们看看也没有什么打紧吧。”又有人在一旁和着,说:“就是嘛,柯米不要脸,我们也要帮帮她呀!”这群人又一起大笑起来。这些话沉沉地打在柯米心里,柯米觉得比自己挨了一巴掌还难受,于是她就大哭起来,用力扭动身子想跑出去。但许多双手有力地抓着她。有人说:“大姐,我们要不要再看看?”接着有人就去解柯米胸前的扣子。柯米大吃一惊,她用力地叫了起来,但外面风雨声很大,所有的老师都聚集在办公室里想念海鲜惦记工资计划染头发,没有人出现。柯米觉得她的胸前一片冰凉,很多手依次重叠上去,她好象看见一朵小小的花从高高的枝条上陨落了,告别春风告别和雨,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花瓣撕裂开来,掉在自己的泪水里------

  李崇和陈秋珍穿过风雨向海沙滩边走去,他们的脚步陷在湿辘辘的软绵绵的沙里,举步维艰。陈秋珍走在李崇的后面,李崇用右手拉着她的胳膊。陈秋珍开始啼哭和绝望了,她看到有无数细小的水珠从李崇的身上滑落下来,黝黑强悍的肢体信息从这些水滴的痕迹上传达到她的心底。她身上一激灵就顿住了脚步,她猛地把火热的唇贴在李崇的手臂上她还说求求你,别去找了,那个女孩一定躲到哪里去了,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她呻吟着号哭着,她并不知道她要企求李崇的是什么她的内心充满了迷茫和挫败。李崇顿了顿,然后他甩开这个女人继续向前走。他想他的一生就这么完了,他的事业他的梦想他所有的一切。他觉得在这一瞬间他彻底理解了村庄里那个孤注一掷的男人。他明白所有人的追求,但他在所有人的追求中茫然失措抓不住任何东西,他又觉得自己丝毫没有明白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点横生的欲望。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四下搜索的眼神里凝聚出泪来。

  七月,巫山神女开始她的吟唱,她的声音清晰透亮响彻苍穹。她说她是一个毫无神力的仙灵她只愿意在小小的深山里小小的阳台下为云为雨。她说其实生命很简单可以即兴哼唱,在自然里歌舞没有隐晦毫不顾忌。

  七月,天上地下,一切灵物开始觉醒,他们千里迢迢赶赴巫山但我们人类却懵懂着双眼看世间的尘埃。

  七月,有许多故事在萌发滋长,神明们祈愿凡世诸生能从此参悟但一切又烟起灰灭——

  柯米把下巴从海水里抬起来,她发现涨潮了但她竟然在海水中沉沉睡去。她看见海水闪烁着温嫩的细腻的微光用慈爱的姿势环抱着她,星星从远方海平线上持续升腾。她静静地看着,心里觉得美丽。

  这个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柯米——柯米——”她把头扭了过去,在近处的堤岸上她看到班主任陈秋珍老师和李崇老师手拉着手并肩站在一起,正朝她奋力地挥着手。柯米心里骤然一热,她站了起来,她把手伸了过去。这个时候她的泪水也来了,她虽然哭喊着却语不成声——

  “老师——”

  无限江山,一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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