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寒漓
我爱做梦,特别是白日梦。我一直在做着爱情的寻访,又屡屡因失望而舍弃它。事实上我从不拒绝每一次不期而遇的爱恋,我是在钢筋水泥的都市里寻找梦想中古典浪漫纯美凄凉的爱情。
认识明轩的时候,正是我一生中最低迷的日子。
那时我正于一场长久而绝望的感情中逃离出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我只是城市里最平常的一个异乡女孩,在生存的压力背后,我渐渐从风花雪月里淡漠出来,学会了沉默和忍耐。
我在这里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保险经纪,开始的时候还踌躇满志,后来,我渐渐明白这份工作明说是拉保,其实和拉客没什么区别。别说我不善于巧言辞令,就是口舌如簧又如何?大多数的客户看中的并不是这些,他们总是直言不讳地想做另一种交易。
起初听到这些话,我还羞愧恼怒,到了后来,心里伸出一层老茧,我居然能礼貌地和对方告辞,任他们满怀诧异我自逍遥独行。这样逆流而上的结果就是我的生活日艰,连起码的日常供应都难维持下去。
明轩也是我的客户,他只是不象其他人那么直接,间中还会小小地讨我一次欢心,于是,我在和他见面的时候装做一见钟情,情根深种的样子,他居然相信了,而且颇受感动。其实,我说不上喜欢他,只是对生命认了输,怕了便不想再去流浪,与其夜夜笙歌,不如靠牢一棵歪树。虽然明知道他有妻有子,但我不在乎,甘愿陷入流沙之中,迷途不返。
我对爱情的憧憬,为理想而奋斗的决心都在此刻轰然坍塌,遭遇没顶之灾。
明轩为我置办了金碧辉煌的笼子,那满室的豪华,堂皇的气派,对于我来说是触目惊心的。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我们蝇蝇役役是为了什么?虽然我得到的并不是我想要的,但如此的奢华依然是惊心动魄。
只是,在锦衣玉食的生活里,我却更加的寂寞了。我的人虽在这里,但灵魂呢?看不见摸不着,却分明地感觉出它在窗外徘徊流连。总是,在夜阑人静,更深露重的时候,它会蹑手蹑脚地闯进来,一遍遍地斥问:"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每天我就一边看着窗台上自己栽种的那盆厚脸皮,一边给明轩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厚脸皮已经长得油亮碧绿了,这种植物好种,剪下一片肥厚的叶子,插到哪里长到哪里。我只种厚脸皮,因为它好养,虽然不开花,但不经意就可以得到郁郁葱葱一大片,何乐而不为呢?
我一手抚摸着厚脸皮的叶子,一手在电话上飞快地按动着那个烂熟于胸的号码,"嘟嘟"两声之后,明轩磁性的嗓音就在耳边响起,"哦哦,知道了,今晚不用加班,文件放着我明早来签。"可以想象电话那头明轩边说着只有我们才懂的话语,边和可爱的妻儿乐融融的神情。
我牵了牵嘴角,自己也不明白是冷笑还是微笑,我在这样的生活中,超常发挥了我的懒病,就连表情也鲜有变化,别人看我以为是洞察世事,其实,只有我明白,我是懒得去调动七情六欲,大悲或大喜都是极容易伤人的。
我将电话扫到地板上,看着它断裂分开,话筒在木质地板上滑出好一段距离,青天白日里,我总是如此无所事事。
于是,我盛装出行,可是我能走到哪里去呢?属于我的天空已经越来越狭窄,明轩可以只手遮天。我在大街上游来荡去,看着匆匆而过忙碌的人群,不知道该我去可怜他们,还是由他们来可怜我?
一辆红色的桑塔纳无声地滑过来,车窗里探出明亮地笑脸:"小姐,你去哪?我送你一程。"虽然是出租车惯用的伎俩,但我仍感到温暖,毕竟这匆忙的街头还是有人关注着我的。坐上车,我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小司机等了半天,见我还是冥思苦想,就建议道:"看你是外乡人吧,不如我先拉你逛逛街景?"明晃晃的大刀对着我的钱包砍了过来,不过,我不在乎,我什么都没有了,就是钱多得没处花,偶尔让别人以为奸计得逞而高兴一回又如何呢?我对着小司机点了点头。
他一踩油门,汽车飞一般驰过,往日熟悉的店面被汽车玻璃拉得扭曲变形,我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小司机是北方人,接到好生意,就变得格外饶舌起来,一口京片子从他薄薄地嘴唇中吐露出来,煞是好听。每天在家里自言自语多了,突然有了一个说话对象,我也象一个初出家门的孩子一样兴奋起来。
我们沿着城市里的大街小巷不停的飞奔着,任凭脚下的路延伸到哪里我们就去到哪里。我们互相说着各种逸闻趣事,时间在车窗外飞逝,一直到华灯初上,我们仍意由未尽。
小司机说:"你真要去哪?我送你去吧,不能光为了赚钱连饭也不吃呀。"
"你饿了?"我问他。
他连连点头,经他这么一提,我也感觉到饿,想着一个人回去冷冷清清的吃饭我就害怕,索性慷慨一次,我说请他吃饭,他呼啦叫好,在我眼里他怎么看也只是一个孩子。
我们在布置典雅灯光柔和的气氛中共进晚餐,他点了满满一桌菜,说不吃白不吃,很久,我都没有这么好的食欲了,我和他一起风卷残云般将所有的盘子扫空,他盯着我说:"我最会看人的了,让我猜猜你是干什么的?"我笑着点头。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说:"你看起来不象学生,学生没你这么有钱,也不象白领,她们没你这么有闲。我想想,你只能是被人养着的,对吧?"被人养着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我是怎么了?我的脸上写了字了?为什么我的生活就该是颓废的?
我丢下车钱,狼狈地逃出了餐厅。推开那扇宽大的玻璃门,户外嘈杂的街景展现在眼前,我是一个被喧嚣遗忘的角落,我只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黄金玫瑰的梦想。
人世间,有一些相逢,十几年或是几十年,相互之间却仍不甚了解,最多只能算是一个比较熟悉的陌生人,而有些相遇,只凭了一句话,甚至一个相知的眼神,彼此就是一生。
我和秦永毓的相识就属于后者,为着他一眼将我看穿,虽然我自卑而且恼怒,但心底里埋藏已久的那份渴望正蠢蠢欲动。
秦永毓追了出来,执意要把我送回家。他知道是他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怅惘,一路上就越是小心的看顾着我的脸色。我将头缓缓地靠在他的肩上,说不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瘦弱的肩并不能给我以力量,但却别有一份怜惜。明知道他不可能是我的永久,但已经开始的美梦怎么也不愿醒了。
不老的是传说,不死的是爱情。
这一晚,他将我带回了他那不足十平米的小屋。这以后我就再没回过我的金丝笼子。我每天都会在大饼油条的香味中醒过来,然后和他一起开着车四处游荡。我扔掉手机,房间钥匙,我要把关于明轩的一切丢弃,重新过一种健康正常的生活。在闹市里想刻意躲避一个人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也许,在一起这么久,我的失踪对于明轩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吧。
秦永毓很久没有载客了,我们的生活来源已经枯竭,他拿出了这几年的所有积蓄,继续和我一起过着快乐逍遥的日子。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爱情,不计名利得失,不含功利,我没有想到在经历过那么多的挫折后依然能找到真爱。
可好景不长,我们不得不对着日渐稀少的钱财精打细算起来,秦永毓卖掉了他的桑塔纳,所得的钱财全部留给了我,他说早就有人请他回北京开车了,他喜欢一个人呆在外地,自由自在,所以一直没有答复人家,现在为了我们的将来,他决定先回北京做一阵子,等安定了再接我过去。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我们只有短暂的分别。我没有去机场送行,怕承载不了离别的伤痛。他走后,我就在我们的小屋里等候他的消息,无聊的时候我就写字,在文字与文字之间行走,好象走过错综复杂的一生。每个月,或许会有两三份稿费邮来,我就用它勉强度日,秦永毓留下来的钱我一分也未动,我想留着给我们的未来。
这样艰难地过了一段时日,我的生活终于过不下去了。我收拾行装,带上唯一的"巨款"坐上了飞往北京的班机,当我在云端里的时候,我想流年菲薄,生命已是不易,还有一个人是可以令你抛弃一切相依相随的,更是难能可贵,那么,还有什么是比我更幸福的呢?
下了飞机,我并没有通知他,我不想因了我的到来给他添加额外的负担。到了他的宿舍,他还没回来,我就坐在门前的楼梯上等他,心里一遍遍地想着他见了我会是怎样的高兴?
我并没有存心要偷窥他,可就是有那么巧,我遇见他和另一个女孩走上来。他看见我,一脸的尴尬和惊讶,我慢慢站起来,从这样的角度俯视下去,忽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渺小,唯有我是高高在上的。
女孩挑着眉问他:"她是谁?"他小心介绍着:"这是我在广州的一个朋友,这是我们总经理的女儿。"话虽不多,可我已经明了,输给命运的人并不算输。我对他们笑笑,客气而疏远,我说:"我是来还钱的。"从行李包中拿出厚厚一扎钱递过去,秦永毓不相信地看着我,他没有想到享受惯了的我居然会将这笔钱完好无损保留到现在。
我把钱塞到他的手中,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只肯让泪水在眼眶中一闪,马上生生吞咽,看不出悲伤,我成功了,这是我生命里天衣无缝的一场戏,戏如人生,金钱可以归还,但我完好无损的感情呢?只有随北京的风沙片片滑落,不留一丝痕迹。
再一次走进机场,前后只有几个小时,我却仿佛经过几清秋,已经进入生命的严冬,风卷起沙尘迷了我的眼,感谢北京,感谢北京的风沙,终于让我有了哭泣的理由,但是,爱情呢?爱情何尝不是一片厚脸皮叶子,随插随长,生生不息,爱情呵,你到底什么时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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