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handanluo

　　　　　　　　　　　　　　　　　　　一

　　他们的爱情就象没蒸熟的夹生米饭，上大学的时候欠了些火候。

　　彼此心仪已久，都从对方的眼眸中读到了深深的眷恋。只是那是个分不请友情与爱情的年龄，他们踟蹰彷徨。这中间夹杂这学业的压力，抽不出时间；也暗暗地掂量着自己的双肩，能否扛动彼此这太多的眷恋，因此也犹豫着；或者是因为一方腼腆，吞吞吐吐地没有表示清楚……，总之时间不等人，当他们辨别清楚了，萦绕在他们两个之间的就是爱情时，已经是毕业在即了。

　　七月流火，尽管北方的雨季已经来临，接二连三地光顾着这校园，一场急雨过后，太阳好像变本加厉一样，气温非但没降下来，降水又很快就被蒸发掉了，空气显得愈加潮湿闷热了。

　　这时候的校园，到处弥漫着离愁别绪。毕业考试早已结束，剩下的只是毕业典礼和会餐了。天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晚上教室早已安静下来了，宿舍区里，却始终人声鼎沸。走廊里整夜整夜地弹着忧伤的吉他；有人大哼唱着伤感的歌；时不时地还有人对着窗外大吼。宿舍里有同学们喝酒时的喧哗，同宿舍的，同班的，同乡人，这样的酒宴接二连三，在离校前绵延不绝；甚至还有啤酒瓶坠地的爆裂声，凄然地划破长夜。此刻的宿舍区里仿佛是个不夜城一般。

　　以往这种情况是严格禁止的，这时好像连辅导员都受到了感染，对此也是网开一面，这无疑更加助长了它的蔓延。

　　终于，在学校组织的聚会上，这种气氛达到了高峰。全校的所有毕业生都在食堂一一落座，校长的脸上也仿佛只有今天才挂着那么点笑意，还被凝重掩着。他的学生之间穿梭敬酒，为毕业生们饯行。此刻，同学们平日里的所有恩恩怨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了。认识的也好，不认识的也好，都在举着酒杯，说着祝福的话,此刻他们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达这炙热的情感，这时不知那个男生很深情地说了句我爱你，这句话很快就在聚会上流传开了。它打破了女生男生的界限，似乎是达成了某种默契，女生们听到以后也没象以往那样骂他们是神经病，她们眼里噙着泪，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当然，当一个人对着好几个人表白我爱你的时候，也没人遣责他们，没人因此争风吃醋。

　　这时是不会有人遣责他们片刻的放浪形骸的。女生和男生们都悄悄地将这些属于他们生命里的东西，仔细封藏，和他们奔向了新的开始。这种情愫压在箱底，也许一生也不再打开。所以，当你看到两位偎依前行的老伴，他们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很恬然地度着他们的晚年，你可能不知道，他们当中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伴儿，压心底的还会有这么一段风花雪月般的故事。

　　江山也不例外，当他向秀秀说我爱你的时候，他的眼睛深的看不到底儿，秀秀的眼里也有东西在涌动。只是在人生嘈杂之中秀秀无法知道这样的事实，江山对她，仅仅是对她一个人这样讲了。这种气氛即给了心中的暗恋的人一次一吐为快的机会,但，当它泛滥的时候，就就又不易和那种因离别而产生的清纯友谊区分了。

　　官方举办的活动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要了。宿舍里，破旧的录音机吱吱响起的时候，男生女生们便都跳起舞来，是友谊地久天长，舞步杂踏，分不清了节奏。江山自己蹦哒了一会，就来到了秀秀旁边，也许应该邀请她跳一会的，可是，就是没有学会交际舞。他倒有些羡慕起来西方人了，这时候，除了拥抱、亲吻，没有什么能够表达这种发自内心的深深的的眷恋，。

　　江山犹豫了，中国人毕竟是中国人，不仅不能这样表达，甚至连流泪都不许。江山只好望着秀秀笑了笑，舞蹈的幅度更大了，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舞蹈了，只是腿脚象痉挛一般空中划动。

　　所以，当九二年初，高小松作词、老狼演唱的同桌的你一出台，便会自然而然地在高校传唱开来。并没有什么情节，只是写了一点日记，借了半块橡皮。但却让人久久不能忘怀。大学已经将某种东西注入了他们的生命里，而且还将将伴随他们一生。

　　　　　　　　　　　　　　　　　　　二当命运又将他们分到一个单位的时候，说感动了上帝也不过分。这是一所部属学校，全国各地除了港澳台之外，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分你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是什么意外。

　　但是江山和秀秀分到了一起，对于江山来讲，他感到那沉重的我爱你三个字似乎增加了实现的可能，不用再将它打包封存了.这是他欣喜.再唱老狼的同桌的你，终于可以减少些惆怅，或者说这首个有了改写的机会，有了升级的可能。事实却往往没那么简单，感动了上帝，那仅仅是上帝的事情，和人类有什么相干呢，在人类和上帝之间，县官不如现管这样的道理似乎同样存在。何况，中国人例来并没有西方国家对宗教有那么深的信仰，需要时，人们会顶礼膜拜，不需要时，就又会把他看的一文不值。

　　两人被分到了一家医院，这个医院是那个大力发展工业的时代的产物，也一度十分辉煌。只是绵绵的群山阻隔，使得时代的前进足音有了滞后，经过了好久才隐隐传来。当工业日益衰退的时候，喏大的一个医院就和这个小城显得不相协调，这种不协调就象小脚老太太穿上了高跟鞋一样，不但自己不舒服，别人看着也不顺眼。

　　这种景象无疑滋长了医院的傲气，这种傲气是从骨子里发出的，所以没有任何掩饰做作的成分，尽管医院领导一再强调加强服务意识，可是，这天生的傲气却难以去除，时间长了，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医院一般都具有这样的特点，那就是女人多，女人扎墩的地方，故事也特别多。老女人更是如此，老女人身上留着时代的痕迹，她们进医院之前，有的在农场，有的在矿山，有的在井下……。历史的原因，她们经过简单的培训，便拿起了注射器，学会了作棉球，备皮，消毒……，那会儿，不兴走后门、送礼，完全是幸运之神对她们的垂青。医院是老医院，女人又是老女人，如果将二者比做一个家庭的话，仿佛只有她们才是明媒正娶，别的女人，尤其是现在刚来的的年轻女人，只能是二奶，是小密。

　　她并没有觉得老女人会对他们两个有什么影响，老女人多了也好，她想，俗话说，流浪汉决不会妒忌百万富翁，和她们年龄差别大，也许矛盾就会少些。何况我不吃你的不喝你的，不当先进，不争工资，不当劳模，你能怎么着？

　　开始的时候，她们并没有将她怎么样，

　　她是个活泼的人，但也是个讲究纪律的人，按时上下班，在科里一句闲话也不多说，年轻人大都如此，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有些天之骄子的感觉，到了九十年代，这种感觉在学生身上便荡然无存了，哪儿不是一抓一大把呢。尽管这里的不是一抓一大把，但是这种气氛已经通过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传到了这里。不沾沾自喜，但是也无需自卑，这时她的格言。所以展现在大家面前的她是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上班时间不长，便有人，准确的说是年老女人，有事没事的跑道她的科室，眼睛盯着她看一会，便神秘地出去了，在外面和她科里的老女人叽叽咕咕。回头科室的老女人便和她聊起家常里短，家里几口人，父母的工作，老女人问起这些来，简直就象派出所查户口，她多少有些厌烦，还只能忍着。第一印象实在是很重要，她不愿意给人们留下太隔色的记忆。就象黄河有九十九道弯一样，绕了半天，终于接近了入海口，便问是否有对象，她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实质。刚开始她说没有，对于这夹生米饭般的爱情，有时真切，有时又显得那么虚无缥缈。问得不耐烦了，她便回答有了。老女人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应该的，一个人在外地，就是要自己注意照顾好自己，讪笑了一会，便忙自己的去了。

　　我们还有时间。她想。有时，她们也谈些同学这方面的事情。某某结婚了。他说。是吗？也该结婚了。她回答。就是谁也不涉及对方。毕业时说过的话，谁也没有提及，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溜走了。

　　　　　　　　　　　　　　　　　　　　　　　三

　　秀秀已经积攒了将近一年的薪水了，这些钱足够招待她的弟弟到这里旅游了，这个比她晚到了两年的兄弟长得高大魁梧，两年之差，不但年龄上无法区分，相貌上也很少有相似之处，所以她们两个在一起，谁也想不到会是一家人，但这并不影响姐弟两个感情，她们到了一起，亲密异常。她宿舍里的另一个室友是本地人，她提前和她说好了，让她回家住几天，把弟弟安排到她们宿舍。这半个月的时间她们多半是手拉手地上街、乘车、吃饭。

　　有些事情解释会显得画蛇添足，有些事情不解释就会引起误会，只是界限往往难以掌握。她就分不清这些。而且，她忽略了一个原则，那就是对于女人，尤其是老女人，多和掏掏心窝子，比给她们送礼还显得亲切。她并不知道这些，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原则。所以，就在她弟弟走后不久，就有风言风语说，年轻人不检点，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又和另外的人好。这些老女人在背地里悄悄地嚼着舌头。医院很大，但这个城市却很小，她们的谈资也就是这些，阿以冲突，塔里班炮轰佛像，太遥远了，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呢；人大会议，政协会议，第十个五年计划，倒是和她们密切相关，但就象嚼得久了的口香糖，没味了；但是男女之间的话题，却是经久不衰，谁让爱情这个话题四季常青呢，即使在老女人那里，岁月沧桑尽管在她们的额头留下了沟沟壑壑，但是，那青春的萌动，仍然不时地还翻涌上来，让她们咀嚼回味，你听到她们聊天时挂在嘴边的“我们年轻时”就是明证。所以，关于女人，她的推理是乎一开始就有些错误，这时，流浪汉不仅妒忌比他幸运的流浪汉，甚至他也妒忌百万富翁。老女人就是如此。就象前面说的那样，交换这些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就成了她们的一大爱好，所以，这些话传来传去，就有些变形，变成了她和别人拥着，后来就有变为和男人同住一个宿舍，变成了和别人同居，甚至变成了拉客，唯恐别人不信，就又有人自愿做了证人，中国人本来就很热心，这方面也不例外。积销毁骨，竟至如此。

　　这些闲话起初老女人们还有些不愿意讲给江山听，毕竟大家知道他们是大学的同学，终于还是让他听到了，起初他也根本不相信，老娘们儿的饭后谈资，他想，可是人们越传越邪乎，甚至有了证人，证人在他面前也信誓旦旦地说那是千真万确的，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经济冲突，从各种迹象里看不是这样的，那么是有人妒忌？证人和传话的人都是些老女人，犯不着，当然也可排除因为得不到而造谣中伤。也许读者要问，这事完全可以当面问她，就没了这些误会了。可是，问了又怎么样？一个人的话可信，还是那么多老女人的话可信？这决不是作者为了写小说，无端得增加了这些情节。更何况他们的爱情本来就是夹生米饭。

　　后来，甚至人们见到江山，一提起他的同学，就纷纷摇头叹气，面带惋惜神色。

　　我们知道米饭没蒸熟，只能用文火慢慢地再蒸，或许可以蒸熟，米粒会慢慢地涨了起来，香喷喷的气息就飘了出来。一样地好吃，可是面对爱情，尤其是大学当中的夹生米饭般的爱情，文火慢慢的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