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董桥是当今散文名家,他学养深厚,融贯中西,文章出手大气洒脱,具有中西“杂交”、“混血”之优势,颇能抓住读者。他的一篇《藏书家的心事》令爱书人、藏书人心属神会,宛然成笑。
作者开篇即说:“爱书越痴,孽缘越重;注定的,避都避不掉”。接下来连讲几个典型的藏书家轶事:爱丁堡一个富人藏书家,为应付“内忧”太太反对,老劝太太出门旅行,太太一走,赶紧打电话催书商把预订的书送来,及至太太回来后,由于原本家中就有十数万册书,明知又多了,也看不出多多少,太太也就无话可说。英国一个穷人藏书家,为免遭太太反对,每买一本书,总是先照定价付钱给书商,再请书商帮忙在书扉页上写个很便宜的假价钱,算是打折买的,太太一见没花几个钱,也就不怎么在意了。等他过世后,太太变卖那批藏书过日子,发现所得甚丰相当于或高于原定价,不禁伤心起来,以为错怪了丈夫买书浪费金钱。还有一位穷藏书家,老母叫他去当理发师,他偏去买卖旧书,母亲说除非他每天赚到三十先令回家,否则决不准去鼓捣旧书。他会弹钢琴,就每周六下午去一家卖旧钢琴的铺子弹钢琴帮忙促销,每销出一台钢琴分给他两三先令,这样一下午一般能赚十先令。他和英国名作家毛姆是朋友,得知美国人愿出高价收买毛姆亲笔签名的初版书,这位穷藏书家就带了一批毛姆的初版书去请毛姆签名,帮他解决了每天三十先令的收入问题。这样,他得以一直做他喜爱的旧书生意。
在讲了几个藏书家轶事后,董桥巧妙地打了一套连环比喻,他说:“人对书真的会有感情,跟男人和女人的关系有点像。字典之类的参考书是妻子,常在身边为宜,但是翻了一辈子未必可以烂熟。诗词小说只当是可以迷死的艳遇,事后忆起来总是甜的。又长又深的学术著作是半老的女人,非打点儿十二分精神不足以深解;有的当然还是有点风韵,最要命的是后头还有一大串注文,不肯罢休至于政治评论、时事杂文等集子,都是现买现卖,明天再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倒过来说,女人看书也会有这些感情上的区分:字典、参考书是丈夫,应该可以陪一辈子;诗词小说不是婚外关系就是初恋心情,又紧张又迷惘;学术著作是中年男人,婆婆妈妈,过分周到,临走还要殷勤半天怕你说他不够体贴;政治评论、时事杂文是外国酒店客房里的一场春梦,旅行完了也就完了。”
比喻绝妙、精彩、脍炙人口,既令人解颐,又发人深思。董桥,可谓深谙藏书家苦乐三昧之解人也。 (张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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