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南琛

　　同学们，知道嘛叫文学青年吗？知道不？文学青年就是把文学当作自己生命中必须要做的事的青年。这么说吧，一般人的生活离不开五件事：吃喝拉撒睡。文学青年离不开六件事：吃喝拉撒睡外带文学。世界上有三种青年你千万别惹，一是革命青年，二是颓废青年，三是文学青年。这三种青年互相一搅合，又产生几种青年：革命文学青年，革命颓废青年，颓废文学青年，这其中最牛的，是颓废文学青年，为嘛说他牛？因为第一，他颓废，革命只不过是一种前颓废时期，这么说吧，如果革命是个受精卵，颓废就是胎儿；第二，他文学，文学是颓废迅速发育后的青春期，颓废是胎儿，那么到了文学这儿，总算是有个人样了。所以革命文学青年脑体倒挂，革命颓废青年性早熟，只有到了颓废完了开始文学的时候，才叫一个青年的成熟。

　　要想当一个合格的文学青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什么事当爱好来拨弄都容易，当学问来专研就特困难，这就好比谈恋爱时挺浪漫一到结婚就干瘪无味，那是因为结婚就是恋爱的职业化。连结婚都这么难搞定，更甭说文学了。当一个文学青年特别是当一个颓废文学青年，首先要通读初一到高三的语文课本，有条件的还要读一读大学语文前两册，不过这只是附加条件，不是必要条件；其次要坚持写周记，有条件的最好坚持写日记，只能写月记的人趁早靠边，习惯写年记的人赶紧去考政府公务员，写日记有三大好处，一是可以锻炼写作，二是将来你出了名可以卖钱，虽然你不一定能出名，或者即使出了名也没到日记能买钱的地步，可得有出名的准备；三是可以使你记得该记住的所有事。名人的记性为什么那么好：就是因为有写日记的好习惯。最后，你还得读书充实自己，这书可不能随便读，读书要讲究技巧，不能滥，不能专，得有一个巧字，巧了，可以收到事倍功半之效。古人要想当文学青年，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现在也一样。要是你能找到那种一本抵一万本的书来看，那你只需要看一本就行。前二十多年的革命青年就是凭着那种一本抵一万本的书上的路，不过这好事现在没有了，最多有那种一本抵一千本的，算来看十本也就够了。对了，看书前别忘了先买张联程机票从广州飞上海飞北京北京再绕回广州行够一万里路。

　　文学青年最最要紧的是什么？是文学！这里我要把文学当作一个动词来用，以异于平时大家伙说的那个文学。一个词从名词转变为动词，这是一种质变。旧社会人们说：我要追求幸福，这时的幸福是个名词，新社会的人们说：我现在幸福了。这时的幸福就成了一个动词。从名词转变为动词，意味着一种境界的提高和目的性的落实。一个青年说，我现在文学了，和说我现在要写文学，是两回事。我现在文学了，指的是一个青年和文学已经浑然一体，我心既文学，文学即我心，我说的话，做的事，甚至包括吃饭睡觉上厕所，都是文学意义上的。以前的革命青年喜欢说：要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现在我也要说：要在灵魂深处文学。这是文学青年要达到的第一个标准。

　　文学是什么东西？文学不是一种东西，他不是一种科学意义上的物体，在形式上，他和空气一样，看不见摸不着无法感知；在实质上，他和饭菜一样，可以让你觉得好吃不好吃，这么说吧，文学就是空气做成的饭菜，如果再说明白一点，文学就是画饼充饥。再说明白一点，文学是一种主义。所有的东西都是一种主义：爱情是浪漫主义，仇恨是现实主义，革命是批判现实主义，反革命是虚无主义，结婚是社会主义，离婚是资本主义，做爱是人道主义，做爱的时候使用安全套是实用主义，等等。那么文学是什么主义？文学是理想主义，这是因为，一，文学所歌颂的，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而以后也不会发生的事情；二，文学所批判的，是以前随时随地发生而现在和将来也会随时随地发生的事情，歌颂是为了长久地留下美好，批判是为了使丑恶永远不再发生，这两件都是没影的事，所以说文学是理想主义。以前有个叫胡适的说：多做点实事，少谈点主义。不对，做实事和谈主义是相辅相成的，做实事是因，谈主义是果，做实事是过程，谈主义是结果。如果做实事是吃饭，谈主义就是解手，虽然无论你吃多好的饭拉出来的都是一样的粪便，但你能因此而省略这个排泄的过程吗？不能！所以谈主义是必须的。

　　文学的功能是什么？文学的第一个功能是传播，而且是传播谣言，前面说过了，文学是理想主义，而理想是什么呢？理想是空想的一种表达方式，空想这个词有几种表达方法：褒义的是理想，贬义的妄想，中性的是梦想。就象智商高的人，有的叫聪明，有的叫机智，有的叫狡猾；不怕死的人有的叫勇敢者，有的叫亡命徒，其实都是一回事。理想就是空想，理想能实现吗？能，妄想，梦想，空想都能实现。古代的人想象鸟一样飞上天，在当时你可以说这是妄想，梦想，空想，可后来实现了。这是为什么？因为想飞是一个具体化的理想，也就是说是一个物质化的理想，严格地说不是理想，是一种物质性的追求，物质性的追求差不多或早或晚都能实现，什么叫物质化或是具体化的理想？就是有参照物的理想，人想飞是以鸟为参照的，想跑得快是以野兽为参照的，所有这些有参照物的理想都能实现。那么，文学有没有参照物呢？没有，文学歌颂的，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文学想制止的，是天天都在发生的，所以文学没有参照物，这种理想主义不是物质性的理想，是精神性的，只是一种想象，是一种欺骗，这种欺骗是有积极意义的谣言。就好比医生对垂死的病人说：你快好了。一个人去嫖娼回来，他未成年的儿子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回答说：加班去了。医生对病人的话是人道主义，而后面那个父亲对儿子的话则是现实主义。文学所传播的，就是这样一种有积极意义的欺骗。

　　文学的第二个功能，是他的教育意义。同学们不要笑，我是很严肃地说这个问题。文学是一种传播欺骗的手段不假，但他确实具有教育意义，而且是正面教育而不是反面教育。实际上根本没有反面教育这一说，把不想给教育对象接受的东西编制成教材然后进行反面教育，这是典型的自欺欺人。那么，欺骗性的东西，也就是虚假的东西，是不是可以当做正面教育的教材来用？回答是毫无疑问可以。一个住在沙漠里的人想要欣赏草原的风景，这要求是非常正当的但他却无法亲眼看见。于是他只能看风景画或照片，风景画或照片就有假的可能，但即便是假的，他也达到了欣赏的目的，总比什么也看不见要好。巴尔扎克写的《欧也妮·葛郎台》，揭示了资产阶级的自私自利，这毫无疑问是对的，因为巴尔扎克生活的是资本主义社会，所以他揭示的是资产阶级。但自私自利是不是就是资产阶级独有的弱点？肯定不是，无产阶级也有这个弱点，所有的人都有这个弱点，那么，某一项弱点是全人类共有的，这是不是还是弱点？不是，这就成了特点。但你能不能在教育学生的时候告诉他：自私自利是人的特点？显然不能，这是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和医生不能告诉病危病人的病情是一样的。批判现实主义的巴尔扎克批判了自私自利，而自私自利是永恒存在的，所以他的批判带有欺骗性，但这欺骗性却是为了消除这个不好的特点，就象人类想消除沙漠一样，所以他又是对的。在上帝看来，人的弱点是有无数的，和上帝不一样的就是弱点，上帝可以不吃饭，可以不睡觉，可以不上厕所，于是在上帝眼里，吃饭睡觉上厕所也就成了弱点，所以人永远也成不了上帝，只能有那么一个上帝不吃饭不睡觉不上厕所不谈恋爱，然后日夜不停地教育大家。文学就是这样一个上帝。

　　文学的第三个功能是颓废。文学必然颓废，文学青年必然成为颓废青年。对于文学来说，颓废不是一个贬义词，绝对不是。文学上的颓废具体体现于意志消沉，怀疑一切悲观失望，抛弃文学传统等等。从逻辑上说，意志消沉是意志高涨的必然结果，人最大的意志体现于什么？在战争年代体现于胜利的愿望，在危险时体现于求生的愿望，在和平时期则体现于发家致富的愿望，而在和平时期保持战争年代的意志，在安全的地方保持危险降临时的意志，从理论上说就象要求一个人在做爱的高潮过后保持作爱前的意志一样，是不人道而且不可能的。当你开始文学一段时间后，你的文学意志必然要消退，这种消退又意味着你下一轮的意志高涨，而你怀疑一切悲观失望，则说明你参透了文学的欺骗性，这时候你就具体体现出一种既不浪漫也不批判的文学态度，把你所能想起来的一切肮脏和无聊的事情文学出来，你必然抛弃以假为本的文学传统，当你开始颓废的时候，你是最真的，这时候，文学就达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最大高度——真实，颓废意味着真实，这是一个文学青年在与文学作爱的过程中达到的高潮。

　　这个高潮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非常短，只够你写几篇肮脏无聊的短篇小说。在你和文学发生了这次性关系以后，你的下一步有两个选择，一是和文学结婚，二是和他一刀两断。如果你和他一刀两断，那么，这次性关系将永远在你心中留下永远让你冲动的回忆。如果你和他结婚，那么你将和他过一辈子很世俗的生活。你精力旺盛的话你可以和他生下很多的子女，也就是你的作品。你也可以只生一个然后精心把他抚养成人，不过从养儿防老的角度来说你应该多生几个。这时候你和文学做爱就成了尽义务，你永远也不会再有那种第一次性关系所能达到的高潮。也许根本就不会再有什么高潮。从理论上说，如果你能在和文学第一次发生性关系的时候就让她怀孕，你很可能会产生一个私生子——一部真正伟大的作品，但这概率十分小，因为大部人第一次和他做爱的时候都使用了安全套。

　　你的颓废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恋爱期，当你和文学结婚后你就会变成一个千篇一律的男人或女人，你们之间的作爱没了激情而只剩下虚伪维持着，这时你的身份叫作家而不是文学青年，你可以加入一个叫“作家协会”的已婚者俱乐部，在这里面男人都是在吃文学这个女强人的软饭的小白脸，而女人都是服务于文学这个大男子主义者的家庭主妇，这是你和文学结婚后的唯一结局。

　　所以我想千万别和文学结婚，千万别结。你要想当一个颓废文学青年——这是和文学保持性关系者的最高境界——那你一定不要和文学结婚，最好一直保持恋爱关系。如果做不到，至少你应该做到同居而不登记，保持情人关系，也可以保持一种第三者关系。

　　关于文学的讲话我就讲这么多，刚才有位同学问要是我老是象文学示爱而他不理我怎么办？我想，如果你非常大胆而且足够冲动，你不妨强奸文学一回。注意，这个强奸和普遍意义上大家理解的强奸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准确地说这是强迫自己对文学这个看不见模不着只存在于你的梦想中的物体进行的一次意淫，是完全合乎道德的，唯一的后果是，当你对文学进行了意识上的强奸后，你可能会成为一个精神上的性冷淡者，你可能生出一个私生子，但同时你被阉割也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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