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在平坦的柏油路上前进,马路两旁有高大的椰子树、一个一个的橡胶园、油棕园,接着就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茂密的植物看来安静而神秘。姊姊一家人带着我和友人,从吉隆坡出发,前往六十公里外的雪兰莪河口,观赏河口的萤火虫群。他们一家人早就观赏过了,然而只要一有台湾来的亲朋好友,就兴致勃勃地带着去观赏。姊姊说这是世界上仅存的三处著名的萤火虫群之一。
小小的萤火虫对我们这么有吸引力,不妨说那是对童年的追忆、纪念和不舍吧。不是吗?三四十年前的台湾,萤火虫是随处可见的呀!是什么原因,让它们一一消失呢?车子走过大路,接着上小路,出了大城,又进了小镇。最后来到雪兰莪河流入马六甲海峡河口边的小渔村。小渔村里有一些杂货店、海鲜店和鱼货行,招牌上使用了英文、中文和马来文,说的却是普通话、广东话和闽南话。晚上阴阴的,所以没有特别可看的晚霞。
平静的河面很快暗了下来,倒映着稀稀疏疏的灯光。吃过了简单的晚餐,又转进更偏僻的小村,来到观赏萤火虫群地区的入口。姊夫说,今天晚上的萤火虫一定非常灿烂。因为无风无雨无星无月,是最理想的观赏天气。停好车、买好门票,进了大门,走了一小段路,来到河边一座木造的码头上,穿好救生衣上了小舢舨。每艘小舢舨只能载两个客人和摇橹的船夫,船夫使劲掉好船头,船在平静的河面上慢慢加速前进。
我们必须遵守的“三不”是:不可用闪光灯拍照,不可喧哗,不可用手电筒照射。所以舢舨上只有咿咿呀呀的摇橹声、拨水声和船夫的喘息声,这是一次寂静的旅途。一开始,河面是平淡无奇的。渐渐的,第一棵聚集萤火虫的树出现了。啊!多么像圣诞树。满满的萤火虫,有节奏地闪烁着,一闪一闪,强而有力、寂静无声。
从小船上看过去,令人感动。重温小时候的情景,时间过了四十年,空间隔了三千公里。河的左岸,一棵一棵又一棵,满树满树萤火虫。河的右岸,一棵一棵又一棵,满树满树萤火虫。一闪一闪,强而有力,寂静无声,在河的两岸,在无风无雨无星无月的夜色中,像在银河。
前面已经没有萤火虫了。船夫把舢舨轻轻掉头,任它随波逐流,他的呼吸声才稍稍缓了下来。舢舨随波向前,我们转向回码头。河的右岸,一棵一棵又一棵,满树满树萤火虫,一闪一闪。
河的左岸,一棵一棵又一棵,满树满树萤火虫,一闪一闪。强而有力,寂静无声。远远看去,一闪一闪,萤火虫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在求救。在愈来愈拥挤、愈来愈污染的时代。
上了岸,出了小渔村,经过小镇,穿过阴暗的橡胶园、油棕园,渐渐回到吉隆坡郊外,我们就要远离童年,回到大都会。远远望去,一闪一闪的车灯,多么像萤火虫,一闪一闪,四散在无风无雨无星无月的夜色中。(台湾/谢武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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