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dufuner

　　前不久，偶尔翻起一本旧书，一张相片像蝴蝶一样从书中飘了出来，空中打了几转，落在地上，拾起仔细一看，竟然是高三毕业照。

　　我仔细端详着这张照片，”我”是在最后一排，这一排的同学都站在桌子上，倒数第二排的同学都站到椅子上，依此类推，一共五排，最前面一排女生姿势优美地半蹲着。记得当时我们都很羡慕一中那个专门照集体相的大架子，而我们没有。虽缺专门设备，但摄影师布局技艺高超，整个班级的造型倒也非常大方。盯着熟悉的面孔，望着可爱的同学，回忆一点点被勾起。如同着了张无忌先生的”乾坤挪移大法”，真得置身于三年前那个下午。摄影师让我们一起喊”茄子”。咔嚓一声，百分之一毫秒的历史片断真的凝滞了。

　　照片是傍晚照的，开完联欢会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一点晚霞。背景是教学楼，高三(5)班的桌椅都隐约可见。窗户上还放着一摞书，想必是我班某个同学的。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教室还是那间教室，人如今却已换了。假期有一次和同学聚在一起，大家异口同声抱怨大学没有固定教室，总觉得四处飘泊缺少”家园感”。中国人有爱根的本性，我倒是不以为然。不过，没有固定教室，也就没有固定座位，也就没有了高中的固定的”左邻右舍”。于是有人就要质疑老狼的那首”同桌的你”是怎么唱出来的？

　　回想起高中时期，男女比例和谐，班主任严格按照氯化钠晶格模型安排座位次序——每个男生周围大概有四个女生，每个女生周围大概有四个男生.男生和女生分别成了贾宝玉和十三妹。

　　我读高中时专心学习，很少注意周围的女生。不过，对同桌的她，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第三排左数第六个就是。笑得很开心，一尺左右的pig tail耷拉在肩上。她给我留下的印象也就是这样的。我的同桌是性情中人，爱聊天，笑得不多，但其爽朗程度足以令须眉汗颜。同桌的笔记是全班最全的。我上课偶尔走一两分钟的神毫不发愁，因为总有新鲜笔记及时供应。

　　当时班里聪明蛋很多，好多难题一点就通，老师高兴得说最喜欢给你们班上课。但我们俩可不一样，根据我的经验，以对学习成绩起决定作用的不同，学生可分为两种类型，一是经验型的，一是智慧型的。我们两个倒霉蛋大概要属前者，非刻苦不行。每至下课，同桌来问题时，我常常只能摇头苦笑。因此，那个课间捧着笔记四处打探的，必是同桌。

　　同桌刻苦，真诚，无邪。跟城府不深的人呆久了，心情自然也会变得恬静。我也曾打听过她的下落，打听到她高考没考上就回农村的家了。今年初又听说她要嫁给一个军官了。我半信半疑，没有她的地址，终究没法联系。

　　最后一排最边上那个大汉，乃是我班的老张，体育委员，体育健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人皆仰视之。骨头架子就大，身体又壮又硕。走起路像开过来一辆东风140。不过此人喜欢勾腰，人又比较谦虚，借用孔庆东的话说，把这类家伙砸直了的话，大概还能多出十公分的样子。

　　老张偏好篮球，不废足球。每每侃及罗德曼，约翰逊，乔丹一干人马，常陷我等于云山雾里。老张性情直爽，生来爱开玩笑。一次上课铃响后，大家刚刚坐定，他神经质地大喊一声”上课！”班长条件反射地应道：”起立”。全班人马朦朦瞳瞳地站起来四处找老师，老师恰巧从门口进来，看到大家都站着迎接，很是奇怪。双方都颇觉莫名其妙。只有老张周围几个同学掩鼻偷笑。

　　老张旁边是小孙。小孙也是篮球爱好者，经常与老张在一起切磋球艺，照相时大概也不能例外。他此时的嘴型就分明是在发”篮球”二字的音。小孙曾和老张组织我班二十多个男生分为四队，打循环赛。后来选择其中精英组为班队。小孙技术最好，众人推为队长。他命名班队为”母牛队”，以显示中外呼应，事出有据。后来好事者又加了两个字，称”性感母牛队”。

　　“性感母牛队”打遍全校无敌手，于是经小孙内引外联，我们的班队打出了校外，威名远播。

　　倒数第二排多是”俄语系”蛮子。个个人高马大，鼻挺嘴阔，一看就像学俄语的。英俄学生相互学习，相互交流，这是英俄混合班的好处。日积月累，三年下来，竟也知道了不少生活俄语。像”是吧睡吧”，”大肆伟大你呀”，”呀溜不溜结巴”。我学过的最长的一句是”个大亿斯给齐拉无月可别价(我是中国人)”。同学们都说，从我们班出来的，可以自称”通”三国语言。大家当然都很得意。

　　第二排第三个乃是老王。老好人找老好人，我俩曾是搭档。毕业时他赠我那首四言绝句至今难忘:

　　做人之道，

　　须如山药，

　　土头土脑，

　　荤素可调。

　　不过他倒难称“土头土脑”，简直可以”俊逸”二字来形容。平生做事不拘小节，有逸士之风。胸藏万卷书，常出口成章。班级联欢会上，曾抱着一把蓝色吉它，弹唱Bob Dylon那首Blowing in the wind。带着一点忧郁的眼神打动了不止一个人。为人不善言，但善侃，每及精彩处，常辅以手势和动作语言。胸中有奇志，恨不能早生八十年，以便”拯百姓于水火，解黎民于倒悬”。老爸曾密授我交友格言:

　　人无疵不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

　　人无癖不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

　　此人是合乎我爸胃口的。

　　记得高三开学时，别的学校早已开始复习，而我们还在东河区东河村悠哉游哉，思及前途，大家心情都很沉闷。教室前面种了一小片葵花，常有麻雀飞过来啄籽吃，同学们也时常看着解闷，那时我读到了老王的一首小诗:

　　郁郁投笔间，

　　鸟鸣葵花前，

　　子规无情物，

　　也笑我忙闲。

　　他觉得最后一句不雅，像白话，我却觉得再没有比这句更能描述大家心境的了。

　　七七以后，老王考进了南方一所重点大学。李白有诗云: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我觉得，赠给他是很合适的。

　　眼光扫到了第二排不能不提我的恩师。韩老师给我当了两年的班主任，为人正直，教学有方，常和同学打成一片为大家所爱戴。

　　古人云”壮士跨马，逸士骑驴”，我们的韩老师骑一辆破自行车(就是除了车铃不响哪儿都响的那种)。这辆二八大车响动可不一般，我们在三楼的教室里上自习的时候，一听到那个”哗啦啦”有节奏的声音就知道班主任来了。韩老师的车是韩老师的父亲骑下来的，六十年代的产品，大概比他本人的年龄还要大些。韩老师常得意洋洋地说:”声音是大了点，但骑起来稳重放心。”

　　我们的韩老师也像这辆车一样有时虽有些脾气，但同学们还是喜欢他，觉得他稳重放心。

　　他讲课很潇洒，条理清晰，丝丝入扣，谈笑间难题灰飞烟灭，很让人佩服。韩老师对学生之负责态度称得上”婆婆妈妈”，高考前夕，为了复习，几至呕心沥血。

　　韩老师是数学老师，却很善于上”哲学课”，爱给大家讲些课本之外的东西。”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他把”传道”放在了第一位，成了一位”传教士”，给我们”灌输”他的做人道理。得承认他的”哲学课”对同学们的影响是很大的。

　　去年，我们几个人到韩老师家作客。寒暄一阵，有人问，上大学期间谈恋爱是否合适，韩老师与师娘对视一下，笑而不答。后来我们打听到，师娘原来就是韩老师的大学同学，大家都很佩服地叹道，韩老师原来既重言传也重身教呀。

　　后来第二学期，我们同学就成了几个，照片也都给我看了。我觉得，其含蓄，其贤惠，无不像我们的师娘。显然是受了我们韩老师的影响。

　　睹照思人啊，回忆起同学们的音容笑貌，忍不住会心微笑。为什么当时很平常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现在想起却觉得那么有韵味？难道是距离产生美?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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