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猎豹,不必拥有尖利的牙齿;我不是飞鸟,无须长出翱翔的翅膀。我不过是一棵树,只能等待我的果子成熟时自然地掉下来。
在新千年钟声的余音里,我突然感到惶惑不安。我已过而立之年,但在许多人的眼中还没有立起来。我仍是一介平民,我还在检验室的瓶瓶罐罐中悄无声息地忙碌,十年如一日地检验着各类样品。我没有走入商界没有混入官场没有出人头地,我甚至没学会在社会上正吃香的那种圆滑世故。在这个变化太快的年代,我就像一个旧机器生产出来的次品。
我本来很安静,我爱这份工作。虽然它薪水不高,工作环境不好,除了辛苦和劳碌之外一无所有,但我却在每次查出人们食物中毒的原因时颇感慰藉。没有名利的喧嚣,工作难免有些寂寞。但爱一份职业如同爱一个人,没有理由,有的只是一种感觉和一种付出的幸福。所以我一直自励要耐得住寂寞。
然而,新千年到来的时候,我的感觉出了毛病,寂寞突然间变得难耐,我的心于瞬间浮躁不安。为什么我整日为糊口而奔波活得很穷?为什么我全心对工作的投入反成了人际关系的障碍?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我在人际网中游刃有余,而单位成了任人惟亲的关系网,我在其中举步维艰。
困惑和激愤于是随之而来,我的心理失衡了:我在工作中付出了许多,可我该得到什么能得到什么又想得到什么?利用工作特权为自己谋利的人比比皆是,靠关系靠投机求官捞钱的人随处可见,我对这些恨之入骨。我向往一种公平无私的竞争,可它已被金钱和权势挤得没有了立锥之地。
低落的情绪无法排遣,我已经忘了我还曾自信也自豪过。我不愿意再任劳任怨无声无息地履行职责了,它让我整天和样品打交道而得不到别人更多的好感更深的友谊。要适应这个社会,我可能要首先学会的一门课程是自我广告课了,我得学会干一分钟的活表十分钟的功,我得脸不变色心不跳地为自己的成绩吹牛皮,哪怕根本就没有成绩,牛皮也是要吹起来的。想了很久这些问题,为了自己能活出一份更好的感觉,我准备首先同工作斩断情丝。
上班走进检验室,每一件我熟悉的仪器闯入眼睑,等待检验的样品整齐地排列着,似乎在静候我的检阅。我的脊背为之一挺,一种职业的庄重涌上心头。但很快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叫了起来:你还想默默无闻地干多久?我缩回手,心慢慢地向外走,阵阵心痛如即将离家的游子。我想走,人活着谁不想活得更好更得意?可我真的必须走吗?
犹豫的时间很短,内心的斗争却很长。好多天我食无味寝不安,无名火乱起,很累也很烦。原来,这工作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成了我一生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想割舍它,竟是这样难以承受的痛。
我终于明白,我不可能做猎豹,我不必拥有尖利的牙齿;我不可能成飞鸟,我无须长出翱翔的翅膀。我不过是一棵树,我只能将我的根深植于地下,等待我的果子成熟时自然地掉下来,我不必浮躁。我现在所能做的是迎风而立叶片萧萧,站住自己的位置,顶一束属于自己的浓荫。
我又回到了熟悉而刺鼻的化学气味中,重新安然地投入了我的工作。我和面前沉静安定的样品默默地交流。我的周身又生出了一种久违了的活鱼入水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真好。(江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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