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馨香(6)
http://www.sina.com.cn 2000/12/20 14:57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本少爷0247
与颇奇、楠楠还有一帮旧友在茶馆中打牌。
输赢不大,但我喜欢。
通常我是那种没有什么特别嗜好的人吧。
当然,除开馨香。
我喜欢打牌时的那种感觉,专注、认真,每一张牌都象是一次机遇,一场巧合。而曲终人散,独自插着口袋走回去,才知方才的竟已不必太计较。自己的胜负早已过去。
那天手风太顺,赢得不亦乐乎。
楠楠哭诉:“完了完了,棺材本给你挖去了!”
那么年轻美丽的女子,总要担心老去的生涯,令我莞尔。
忽然腰间响起“欢乐颂”。
我接听,是蓝小莲。很平静的口气:“在干什么?”
“有事?”我耸耸肩。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先听哪一个?”
“坏的坏的。”我忙不迭笑。
从来做人宗旨都是要苦尽甘来。即便不知尝尽世艰辛而欢乐的一天迟迟未到,我也愿意--坏到不能再坏,剩下的岂非就是大把大把的好时光?
蓝小莲想了一想,明显有些沉默,半晌才道:“似乎有个叫阳馨香的回来了,但是她似乎是去找一个叫陈理的先生,那先生似乎是你的父亲?”
我惊得大叫,手机自指尖跌落,撞在地上。
呀,我要疯了,馨香。
我把纸牌一张一张放在嘴里咬。
“他疯了。”颇奇淡笑,“来,我先送你回去。”
楠楠起身,摸摸我额角,随颇奇离开。
走吧走吧,让我静一静。
那时我还年轻,喜欢一个叫阳馨香的女子。
年轻必有一颗简单的心呀,彼时我和馨香常去的那个酒巴,叫做“指间缘”。
--指尖缘,多么令人迷恋的名字。想一想自指间仰来俯去的透明的杯子,那些情怀,那些年华。
我衣冠整洁坐在一隅。系着唯一的一条领带。
呵馨香,那次你爽约后一去再不复返,今次,你勿再爽约,我已不会再有别的念头。
指间的玻璃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是醉意吧,至更深,我的眼中仍有一朵静静的火焰,灼着时光。
低首轻抚那套西装,那条领带,软软的灯下,它们俱已老去。
只我恋着馨香的心,依旧年轻。
不知情的人多半以为我自恋了。那么一遍一遍的抚摸,领带上每一格银丝碎菱花纹,都已留下指间的余温。
我坐在沙发上,偶尔会把翘着的腿放下,认真坐好,然后低头,把领带塞回去。
直至打烊,馨香也没有来。
离开的时候,我想,一定是蓝小莲替我约错时间。
转日上班,怎样用冷水浸面,也无法洗去满面的疲惫。
回到公司,翻着文件,忽觉少了些什么,显得空空荡荡。立起身四周察看,又暗笑自己,果真疯了。
想了想,蓝小莲推门进来,送上一壶茶,我才恍然,原来少了那壶茶。我会意地笑,点头为谢。
然茶壶下垫着的,是一封辞呈。
我愕然:“做什么?逼我涨工资了?”
“你明知我等的不是工资。”蓝小莲盯着我。
我笑得僵住,半响低头叹息:“哦,我多希望你留下来。”
“多长时间?我等了多久,两年,三年?”蓝小莲轻笑,“一点机会也没有,你永远只有馨香。”
“我想--”我急急起身,握住她的手:“公司给你的不够?”
“不是够不够的问题。”
“我真的需要你。”
“但我已不再需要你。”蓝小莲轻轻抽回她的手,叹口气,“刹那红颜江湖老,我怎敢再与你赌下去?”
我无语。
忽然一阵心疼。
她已做得足够,我只得无语。
蓝小莲回到她的办公桌,自抽屉里取出早已打理好的杂物,敲敲我的桌面。
“笑笑可好?”
我挤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送你。”
“不必,有人在楼下等。晚饭你请?”
“义不容辞。”我概然允诺。
没有爱情,仍是有一份难舍的牵挂。公司这几年,若无她这个好伙伴,莫说生存发展,只怕连杯热茶也没得喝。
通常我每天都会需要一杯热茶。
蓝小莲走后,我才发现这个公司忙得我将要窒息。不停的电话,不停地问询,不停的邀约,我无头苍蝇般一概好好好。
好容易静下一分钟喘口气,我召另一手下进来:“马上打个招聘广告。”
“马上?”
“立即见工,薪水面议,什么都好说。”
我把隔壁办公室主攻电脑制图的小吴叫进来。
“怎么搞的?最近总是有客户投诉说,广告质量没法令人满意,请给我一个解释。”
小吴摊手:“人手不够。”
“人手不够?”我大叫,“以前你做得好好的,为何现在不行?”
“此一时彼一时呀我的老总!”小吴嘻皮笑脸,“现在公司的业务总是那些在地图上用放大镜也找不到的小公司,每天十张八张地催着,好像我是摆地摊的,怎么精耕细作?”
“以前--”
“以前有蓝小莲。”小吴打断我,“她能准确地挡住一些只赚吆喝的业务,挑有前景的接单,但是现在我哪有时间?慢工出细活呵。”
我默然。
“蓝小莲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她不会回来了。”我点一枝烟笑,“这样能干的女子,几时看她走过回头路的?”
“若你肯再请她回来--”
“这是题外话了。”我笑,“替我把那个笨助理叫进来。”
秘书进来,我交待一番,又感头痛。她笑得很自然,好像没有什么错似的。
她是没有什么错,只是个人能力问题。有时,再认真尽力,也没有用的。像我对馨香的深情。
忽然有人敲门。蒋伯进来,打量着我笑,“你在这里呀,我还以为找错地方?进了火药库。”
我陪笑,让座,上茶。
“你父亲又来找过我。”
“老爸你疯了,明知我不爱听这个。”
“他来找我,谈一件关于你的事情,我个人觉得比较重要。”
“他?他有什么好说的?”
“他说到馨香。”
“那更令我恶心。他不是想把她抢到手吗?”
“住口!你现在是什么口气?”
我马上住嘴。自小做人的道理是蒋伯教的,若非他夫妇多年照拂,陈登科此时或仍很惨?蒋伯有这个资格。
六时依时到蒋宅。今次为显得精神,特意打了领带。
自然是暗红色的银菱碎花的那条。
洗一个澡,窝在沙发里我动也不想动。为寻找馨香,这大半月我已太累。夕阳正好。暖暖的日子呀,我躺在那里打个盹,不觉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隐约听见有人在谈话,竟提不起劲来把眼皮撑开。
醒来时已然天黑。
坐起来,我揉眼睛叫,“快开饭,老妈。”抬头看钟,竟是十一点半。
一个男人的磁性嗓子响起:“登科!”
我惊起身。是那个男人,他叫陈理。
我淡淡嗯一声,暗骂蒋伯老糊涂了,多事之极。
灯下的那个老男人,似比平常要老上三分,额上的皱纹一条条似蚯蚓,咦,人也瘦了一圈,原来终究也是老了。只是为何平常不觉得?
心中不免恻然,呵他可也寂寞?
我细细打量他,忽然跳起。
穿的西装是最新的款式吧?但雪白衬衫下那条领带又如何这般眼熟?
“你--”我指着那条暗红领带说不出话来。
定是巧合。定是巧合!
但我心中为何这般地疼痛?
“你也当知道事情的来历了?我”陈理望着我,平静地说。
“知道?知道什么?”我只觉天旋地转。
我与楠楠在网上聊天,正絮絮说着情话,楠楠忽疲乏道别。
“为什么?我下来看看你。”
“我有约会。”
“约会?你知我爱你。”
“呵少爷,爱情不再是我的玩具了。”
我立于窗口,看人间灯火点点。楼下那个接楠楠的是谁?可是颇奇?
我早应想到,这也是一个结局吧,一个很好的结局。
我站在那里,呆呆地,夜间的风有一丝扑面的凉意。
原来不知不觉就入秋了。
我忽想加一件衣。打开衣橱,摸着那件西装,我泪落如雨。
靠着柜门,我一寸一寸软下去,软在地板上,坐下来。
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那条领带套在我颈上,竟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大口呼吸着,低头对着镜子,想解开那个领带结。
或是笨吧?我总是找不到拐弯抹角的去处。
细细想来,这条领带,自从馨香为我系上,每次我都只将领带圈子放大一点地戴上或取下,从不解开。
据馨香说,这个结是一种很特别的绕法,很少有人可以解开。
然而那个叫陈理的男人说,这个结,其实是他为馨香结的。
那天他很流畅地解开给我看。他真的解开了,那么快。
呵,馨香,让我找到你,让你亲手也来为我解一次结,让你亲口告诉我,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怎会骗我?馨香,你从来不是骗我感情的那个女子,不管你曾做过什么,曾想过什么。
我冷得发抖,用毛巾毯把自己包起来,我仍不停地发抖。
馨香,你现在也冷么?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带着火样的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你的威力能把人类重新团结在一起,在你温柔翅膀之下一切人类成兄弟……”
手机一遍一遍地响着“欢乐颂。”
我缩着,听了许久。
终于忍不住去接。
“我知道你在家里。因我在楼下看着你阳台上的灯。”蓝小莲的声音。
我呆呆坐在地上。
“那天我打电话给你,有一个好消息忘记要告诉你,你竟忘记要问我。”
“嗯。”我应着。
“知道馨香与你的故事不是你一直以为的那样简单,我为你庆幸。”蓝小莲急急的口气,“痛过以后,你会有新生活。”
我仍不出声。
“她与你父亲,终于也有了断。那些过节,你不必再放在心上。”
“忘记她,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道,“不,馨香不是骗子。”
“她是!她离开你以后,终又找了一个富家少爷。”
“那是福份。”
“福份?她累你相思多年,她有福份?”
“勿再提这个,小莲。”
“你早回头。”
“回头?”我嘿嘿轻笑,“但我仍爱她,是的,我爱馨香。”
黑色的秋风自窗子里一掠而过,我仿佛听到有一种瓷器,在风里叮地一声,碎裂开来。
呵,只为馨香。
我想着,要怎么回头?
四处都是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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