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济
http://www.sina.com.cn 2000/12/14 10:24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任盈盈
时间过桥。
桥上桥下,喜怒哀乐,无常人生一半一半。
拾荒往往是不经意,不经意间,愕然发觉一些旧事的断简残篇,俨然已汇成一个意象,一种怀想。
乐融来信提及陈老师去世已经整整两年了,看到这样的文字,即使是再如止水一般的心境也难免有些惘然,更何况是想到旧事苍茫,难寻当然的故人,而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仍吃力的在人世间翻滚,尽可能投入的做好一次次突围与反突围的游戏,于是真的不得不承认,在残砖碎瓦的岁月之下,是不断残砖碎瓦的我们。
陈老师在海的那一岸,我在这一岸,中间是无际的太平洋,他曾是海外所一所大学哲学系研究所的导师,乐融是他的学生。那时我和乐融常常联络,陈老师却极少写信给我,即使写来也是很短的文字,而我又常常觉得晦涩难懂,每次我总要偷偷打电话问乐融才能明白陈老师的信里到底在说些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那时是因为年少无知,还是因为即世的浅薄。
九六年秋天,听说先是国内的学者去了国外讲学,后来陈老师也作为海外学者来大陆讲学,于是我们才有机缘得以相见。见面那天我还有幸听到他的一场关于大乘佛学的讲座,想不到的是,一年后,他竟然在一个雨夜里自缢而死了。
自那以后的两年来,在人海尘途中,每每我于人影散乱处偶然逢见个背影像陈老师的人,这颗心痛得就像死过了一次。我清楚的知道,人天隔绝,陈老师再也不可能来看我了,如今,他一定是在荒草夕阳下,成一座静寂无语的孤冢,冷冷的看着人世间我们这群辛苦的过客。
人生,大道多歧,如小院疏篱、灯影红窗是“梦”的歧路,知交零落、人去楼空是“梦断”的歧路,若是容许选择,有谁会甘心情愿选择“梦断”呢,偏偏是陈老师,生也聪明,死也聪明。
这些天我得了一场并不算轻的病,离开学校纷扰的环境,独自住在这医院静寂的斗室中,默望着窗外匆忙行走的人们,我忽然想到人生的究竟,这样的问题或许陈老师也曾想过,我自问,是不是他真的无法解答,除了死。
病中的日子,在给乐融回信时,我翻出了他过往所有的来信。去年此时,几乎是陈老师离开一年的时候,乐融在信中写下陈老师生前极爱的一段文字:盖闻纯想即飞,纯情即堕,是以海天寥廓,幽人含缥渺之思;灯火冥迷,倦客独理零星之梦。看到此处,我很久不曾流过的泪又涌了出来,再念及如今,陈老师算是走完了他的一生,只剩下我们这漂泊的生命,尚在挣扎颠沛之中,在这万像变幻的世界里,在这表演一切的人间,我真的感到了疲倦。
人生如梦,往者已矣,来者也不会有什么价值,而又不能不走下去,所以更是苦。我想起昨天匆匆来时的迢迢来路,更不得不想到明天将同此匆匆而迢迢的去了,我突然感到人世空虚起来,站在人群里,只觉得自己的渺小和孤独,我仿佛失掉了倚靠似的,徘徊在寂寞的大空虚里。
幸好无厌无疲的雨在窗外又潇潇的下了。我宁耐着心情,细听北方晚秋的漫雨,听雨声的间歇和突发。这样的人生场景,总让人疑故人未远,尚客天涯,使自己不到感到全寂的寥廓。我倚在窗前,沉默的感动了。于是找出尚未给乐融写完的信,接着写起《送别》里的一段词: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聚虽好,别虽悲。世事堪玩味,来日后会相予期,去去莫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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