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海中老人

　　有一天，一个人来找我的兄弟。此人身穿黑色肥厚阿拉伯长袍，黑巾遮面，牵一匹黑色骏马。这时候我兄弟正坐在地上思考。他无法停止思考，没办法，为了存在么。

　　--我兄弟是一个哲学家，他思考的命题不外乎存在或不存在，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我是谁”。据说他还是一个语言学家，因为他至少创造过一个单词。他曾经建立过一个叫做依斯美良派的组织，后来英语里就多了一个单词叫做Assassinate。当然他在历史上更多地作为一个武林高手而被后人谈论，他的武功与别人大异其趣，正反莫测。后来这套武功记录在几根被称为圣火令的宇宙合金上。

　　这个黑衣人显然知道这一点，他慢慢走近，步伐轻盈。我兄弟保持坐姿直到来人进入三丈之内，然后迅速腾空而起，作团身后空翻1260度转成手倒立。

　　--这个高难度动作曾经征服过无数观众，他们大多数是来往于这座大山里的行旅客商。当我兄弟完成这一动作后如巍巍铁塔耸立在他们眼前，他们一致的反应是跪下求饶，并大叫您放过小人罢要财要物尽管拿去。我兄弟是一个关心精神更甚于物质的哲学家，又怎会被糖衣炮弹打倒。他以渊停岳峙的气度一手掌一手掌地逼近这些可怜人，然后吐出三个丧钟般的字眼：我是谁？大山跟着回响：我是谁？我是谁？商人们无法承受这句轻轻的询问，神经崩溃呈口吐白沫癫痫于地者有之，心动过速呈脸孔青紫横尸马下者有之，最幸运兼跑步最快的才能侥幸生还。

　　黑衣人冷冷看着倒立着的我兄弟，抢先问道：“你是谁？”

　　--我兄弟在大山里头见人就拦，拦了就问，此种作风与两千多年前的一代武林高手斯芬克斯极为相似。鉴于这座大山位于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附近是一条交通要道来往商人特别多，他的出名也就毫不奇怪。一开始别人对他有各种各样的称呼，后来各种称呼相互并吞融合成一个：山中老人。附带提一句，我本人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大家叫我海中老人。通常做寿的红蜡烛上一根印着福如东海一根印着寿比南山，烧到最后时一根就剩下海另一根就剩下山，所以我和我兄弟这两个称呼连在一起就像一对蜡烛头。

　　我兄弟被人抢了台词，口中嗬嗬大叫。黑衣人用炽烈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掷地有声的口气进一步喊道：“你是欧阳锋！你是一个杀手！你杀人！”

　　--我兄弟是杀手，这是没错的。他杀人是为了达到某种理想境界，这种境界由古代武林高手柏拉图所倡导，一切俗世万物人与非人皆为此一真善美境界在四维时空之投影。我兄弟在苦苦追寻杀满一万个人以后仍然未有所获，于是把希望嫁接给下一代的青少年。他挑选天资聪颖富有杀人潜力的优秀少年组成依斯美良派，这个名字即为追依那个美好境界的意思。他用海洛英麻醉这些少年，把他们放置在华丽宫殿与美艳少女穷欢极乐，待他们的神经兴奋中枢因无法承受而昏迷后送回现实世界，并许诺只要奋勇杀人即可再度进入天堂。

　　我兄弟大吼：“我不是！”黑衣人道：“不管这些了。我要你去杀一个人。你给我去杀了英格兰国王爱德华。”我兄弟地理知识丰富，自然知道英格兰是一个偏远蛮荒小国。他问：“你为什么要杀他？”黑衣人忽然发怒：“你杀人都问原因的吗？”我兄弟一直被黑衣人压着气势，终于爆发：“你出得起我的报酬吗？”黑衣人牵过身旁骏马：“这个如何？这马名叫绝影，品系优良，曾被曹操在田猎时乘骑。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你一定想要的对不对？”

　　--我兄弟其实更喜欢骆驼。小时候他和他兄弟曾经骑着骆驼长时间奔驰在两伊地区的荒漠戈壁，骆驼比马更适合这种地形。后来他把一百多匹骆驼漆成白色，对此我只能理解为一种偏执狂。马也有马的好处，这匹马的好处在于它的速度有够快，快到光线刚在地上投下它和骑者的影子，它就已经远远跑到前头去了。我兄弟害怕自己的影子。其实他是在害怕一个叫作欧阳锋的人。这个欧阳锋冷酷毒辣无恶不作，曾与自己兄弟的老婆私通，后来为了这件事情就用毒针把他唯一的兄弟杀了。但是他兄弟的老婆却突然哭着赶过来帮他兄弟吮吸伤口，结果当然是抢救无效反因为毒液入口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小命。这使得欧阳锋大惑不解：他一直以为那女人是爱他的。

　　我兄弟想了想就答应了。我对此很是满意，就催促他快快上路。我兄弟骑着马儿向西跑，一路上大战十字军战士，很是创下了一些名头。

　　--现在想来这些事迹中最著名的是把特兰斯瓦尼亚的达考拉伯爵逼得在异教神祇雕像前自尽。他还完成了单人背着一匹马横渡英吉利海峡的壮举，不过那时候还没有吉尼斯纪录这回事儿。

　　我兄弟风尘仆仆来到英格兰，守卫王宫的士兵当然不堪他一击。他闯进王宫，就看见国王瞪眼盯着他。我兄弟随手抓过一头英格兰特产老白羊，让自己拐杖上的一条小蛇咬了它一口，老羊顿时呜呼哀哉。国王的眼睛瞪得圆如铜铃。我兄弟又随手抓过国王养的猎狗，逼它咬了死羊一口，猎狗就也跟着回到理想境界去了。最后我兄弟拿出一根针刺了一下狗的尸体，再用这根针刺了国王的手指。

　　--自从多年前我兄弟用毒针杀了某人，就一直偏好这种兵器。

　　国王的手指立刻肿胀如紫萝卜，并且整条手臂都开始向巨型萝卜演化。这时候王后突然哭着赶过来帮国王吮吸伤口。这个举动使我兄弟受到极度刺激，如见鬼魅。他放声尖叫，惨厉的叫声闻于英格兰大地，就连正动身前往另一个世界的国王也吓得呆了呆。王后趁机用力吮吸终于吸出全部毒液，使得国王回过气来，自己却中毒死掉了。我兄弟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横跨亚欧大陆追上来，这种精神上的强烈震撼导致他陷于深深绝望，终于不能忍受落荒而逃。

　　--这个结果正是我想看到的。听说他后来死在西藏的一座雪山成了真正的山中老人，可是我已经不关心这些了。

　　我纵声大笑，召回绝影。虽然这笑声在悠悠醒转的爱德华眼里只不过是窗外一只乌鸦的叫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