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好人菠萝111

　　失眠是从下午开始的。下午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下雨的时候，总会让我想起老家。老家总下雨，春天下细雨，夏天下暴雨，秋天下秋雨，总可气的是冬天还下，下的是夹杂着霜雪的不知道什么雨。所以，我讨厌下雨。特别是有一年发大水，整个夏天都在下雨。小雨、大雨、暴雨、雷阵雨，什么雨都下了。我就和几个人站在桥头，看河里的水全部涨了起来，而从上游发水的地方，冲下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头死猪，被水泡得鼓鼓涨涨的，不断地在河里翻着滚，当它每一次肚子翻上来的时候，白花花的一片，是惨白的那种白。以后，一下雨，我就想到雨也是有颜色的，就是母猪肚子的那种白。

　　所以，我确实讨厌雨，在外面开始下雨的时候，我就知道要失眠了。其实，下雨和失眠没有什么联系，我现在这样写，主要是为自己找一个解释。我对什么事情都想找一个解释，找到了的话，无论这个解释多么荒谬，我都会如释重负，因为比事实更可怕的是偶然，虽然我们生活中多的是偶然--比如，这次失眠。

　　在失眠之前，我先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我把水温调得比较高，然后闭上眼睛，让水直冲而下。这时候，我就想，人一闭上眼睛，就是对周围彻底的信赖和放松。如此看来，死不瞑目真是最悲惨的死亡，那做爱是应该闭上眼睛呢，还是睁着眼睛？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自己立刻想起的就是“性和死亡”。为什么我会想这两件事情呢？我一边洗澡，一边琢磨，结果搞得自己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疲惫。所以，洗完澡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肯定会失眠了。不过，终究我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解释——因为洗澡、做爱、还有死亡的时候，人都是赤裸的。你看，只要我愿意，我始终能够找到解释--虽然，为此失眠。

　　然后我照例地座到电脑前面，开机，发呆，等待拨号上网，这个时候还有点刚才残留的兴奋。到聊天室一看，呵，还是那几个熟悉的大老爷们，我的兴奋才彻底消失，变成麻木。很机械地敲打键盘，直到麻木渐渐变成厌倦，我就下线。让那几个爷们在凌晨的聊天室自己玩吧，我呢，下去睡觉，开始失眠。

　　写到这，我发现这样的叙述很有意思。我的失眠故事好象一辆破旧的公共汽车，晃晃悠悠地还是一步步走到终点了。所以，我现在必须开始说失眠，但又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失眠就是失眠，就是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觉。所以，我也是躺在床上。抽烟。屋子很黑，很安静，这时候照例应该听见洗手间马桶漏水的“滴答”声，于是我听见了，于是爬起来，掐灭烟，摸索着打开灯。马桶很好，它一切正常，正常得就象在熟睡，但是，它就是要发出“滴答”声，好象它睡着的鼾声。你看，你自己睡不着觉也不能和马桶着急啊，所以，在确认它一切正常后，我回头躺在床上，又点上一根烟。

　　应该说抽烟的时候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反正家事国事天下事，全在脑海里过电一样，刷刷地不断刷新。现在唯一还能记得的，是当时我忽然想到一个很久不见的大学同学。他是属于那种有“大师”气质的人，我说的“大师”，是李宏志，严新之流--都是神人啊，所以在大学的时候，忽然有一天他开了一个免费的心理门诊，专治各种疑难杂症。有一天，还居然真有一个人上门咨询，最最奇怪的是那个求助的傻小子当时已经毕业好几年了，比我的“同学大师”年纪和阅历都应该丰富得多。他这样，倒真是不耻下问了。幸好，我的“同学大师”没有让他失望--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是这样的：

　　问：“我最近感觉有点不好。”

　　答：“不用说，你失恋了！”

　　问：“啊，这您都知道，是啊，是啊！”

　　然后只见我的“同学大师”猛地一拍饭桌，把求医者和旁边看热闹的我们吓一大跳，然后，他对那个倒霉蛋吼道：“失恋算什么，我都失恋5次了！”

　　所以很奇怪啊，失眠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个故事，然后我抽了一口烟，假想自己是那个倒霉蛋，我突然想到了应该如何回答我的“同学大师”的当头棒喝--“嗯，您是失恋5次，但是，但是我喜欢的是男人耶！”!#$!#@%&^我觉得我的这个回答很逗的，于是在黑暗中默默地笑了。可惜啊，可惜，回答和提问隔开了十多年的时光。语句好象也自有其命运，就象人一样。

　　所以我又只好抽烟了，天还没有亮，烟头的火光在黑夜里一闪一闪的。我想，为什么我那么喜欢抽烟呢？除了中毒以外，好象还有佛罗伊德说的“口欲期”的心理原因。这个解释我不是很满意，于是，我吸着烟，在黑夜中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烟头，象给自己一个更好的解释。瞧，又是解释，我真是喜欢寻找解释--用一句话来夸象我这样的人：“好奇宝宝是健康宝宝”。所以，我慢性中着毒，但很健康。

　　红红的烟头慢慢被烟灰包裹，象欲望被借口遮掩。我弹掉烟灰，烟头重新露出，然后又再次迅速被包裹，象冲动勃发，然后迅速萎缩。在黑夜里，我想，每一次抽烟，都可以看作几十次的意淫，有动机，有遮掩，有冲动，有平静。然后，再一次，再三。

　　我又给自己找到了一个解释。

　　天终于亮了，一夜失眠，没有故事。失眠就是失眠，怎么会有故事呢？但是，失眠有颜色，--象死猪肚子一样的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