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http://www.sina.com.cn 2000/12/21 14:39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东东froggie
很久以后,当他老得再也走不出院子的时候,他就坐在掉了颜色的漆藤椅上,静静地在屋檐下晒那四月的太阳。那阳光暖暖的,直晒进干枯冰冷的心里去。他觉得老枯的树也能发出芽儿来了。只是他的眼睛花了,再也看不远了。
可是看呵,小小的孩子走出他的屋子,迎着他的是空寂的宇宙,中间隔着空气,空气里连颗微尘都没有。屋子后面的一大片麦田,就是碧色的海,风儿吹过,就泛起层层的波来,一直传到无边。他走上田垅,像个稻草人,立在麦海的中央。我想着什么?是秋天--过了这四月,又过了五月、六月、七月和八月,这里的一切都闪着黄金般的光哪,亮晃晃的,叫人睁不开眼,这儿就是天上的宫殿--但四月的阳光是透明的,透明而温和的,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像薄薄的帘幕般柔柔地泻下来,包拢着我,轻抚着我。温暖从四面八方渗进我的身体,融融地在血管里流动。
他也曾登上高山之巅,俯瞰脚下的平原与河流。云儿悠闲地在天空的原野上散步,而他又在云的顶上,看太阳把它们的影子投映到大地上。透过云和云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影子里的房屋、道路、田地和树林,那是他熟悉并生活的地方。这些粗糙而平凡的景物,在与他的距离中略去了琐碎,把宏大的完整留给爱她的人了。清凉的风扫过平原与河流,又掠过山谷同山岭,掠过山巅上小小的人,一路唱出高高低低的调子来。他从这调子里,听见那创世记的诗篇。那诗篇一直没有中断。
他是林边的垂钓者。清清的小溪自他身边流过,一直流进林子的深处。溪水是多么清啊,我看到那沙子的底。它让那流去的流去了,而在汩汩的流水下面,凝滞的便是永恒。春天的知更鸟在黄昏中飞过树林,它们不叫,但我却听到奇妙的旋律--鸟儿会用沉默来歌唱。这里的黄昏拥有一切夜晚的诗意。逐渐降临的黑暗用几束光线作它的琴弦,弹奏出一首小夜曲。于是夜晚来临,他沐浴在夜空淡淡的光华里。那些星星悄悄地飞落到林子的最深处,同萤火虫一起闪着忽明忽灭的光。我若能在夜空的河里钓鱼,那么清清的水底,就是石子似的星星,就算是隐匿在天河最角落里的,伸出手去,也能够得着。
“他们询问一个智者说,在至尊之神种植的美树的高大华盖中,没有一枝被称作Azad,自由,只除了柏树,柏树却不结果,这里面有什么神秘?智者回答道,各自都有它适当的生产,一定的季节,适时则茂郁而开花,不当时令它们便干枯而枯萎;柏树不属于这些,它永远苍翠。具有这种本性的得称为Azad,宗教的独立者--你的心不要固定在变幻的上面,因为Dijlah,底格里斯河,在哈里发绝种之后,还是奔流着经过巴格达的。”
许久许久,当他老得再也走不出院子的时候,他就舒服地坐在掉了颜色的漆藤椅上,在他的屋檐下头,晒那四月的太阳。他不说话。直到微弱的呼吸渐渐停止,融进一束温暖的阳光里。消散、消散,一切还是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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