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页

　　新浪网友：山雨雾

　　一

　　透过长途公共汽车的车窗,我看到眼前的是一座层峦叠障的山脉,笼在了云雾之中。

　　“到了，从这条路过去也可以到镇上的。”老司机把车停在了一条山路的路口，对着准备下车的我说。

　　“那还要走多远？”我边下车边小心地问。

　　“骑车大概还要大半天时间。你到的时候应该是明天早上了，路上如果有农家的话可以借宿的，山里人都很好的。”老司机象交代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小孩子一样，“小伙子，你一个人去那儿玩么？”看见我没什么行李，老司机忍不住好奇地问。

　　“谢谢您！”我没有回答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再来到这个地方的。

　　“如果有机会，你会再来这里吗？”记得在山里的那间小屋子里她拥着我问。

　　“那你呢？”

　　“来，一定来，在山上建个这样的小屋子，跟你过一辈子。”

　　那天夜里山里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雨，淅淅沥沥地不停。

　　后来，后来……

　　车顶上“咣”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看到乘务员已经把我的自行车从车顶上卸了下来，我便下了车。汽车又扬起了一小阵灰尘，消失在了路拐弯的地方。山谷里只隐隐约约地飘着一阵阵发动机的轰鸣声，然后，便又恢复了一片的宁静。

　　夕阳也已经出来了，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在山路旁的湖里。

　　湖好大，顺着陡峭的山脚一路地绕过去，消失在了一片迷濛之中。柔柔的晚风轻轻拂过，碎了的阳光在湖里跳跃着，闪烁着，湖边的景物也都映照在一片红霞之中，偶尔还有一两只飞鸟掠湖而过。

　　“如果不是要赶路，我一定会静静地呆在这儿的。”我想着，骑上自行车，悠悠地顺着湖边的山路，走向山的深处。

　　二

　　夕阳渐渐隐退，黑夜降临了。

　　山里的风凉嗖嗖的吹袭过来，特别的冷。没有鸟鸣，没有萤火虫，只有高高的树林和灌木丛黑黝黝的影子。只有一片深蓝的夜雾里的寂静，和一丝丝渗进心头的恐惧。我仿佛看到了半山腰的密林中那一点昏黄的灯光，遥远得象那天上的星星，却又转眼化进了树林黑黑的影子里，无影无踪了。眼前只有朦胧的车头灯光里的碎石路，之外便是浓浓的黑夜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晨曦袭来的时候，我终于来到了一栋白色的小屋子下面。

　　屋子依然象新建的一样，隐在了树林之中。一道潮湿的大青石的石阶从山路旁一直延伸到白屋子的旁边。我呆呆地站在石阶上，脑袋里空空的，直到眼前的一切朦胧了起来。

　　我忐忑地拾阶而上。我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开了，依然是那一张红朴朴的甜甜的脸，一脸凝住了的惊讶与欢喜。那一刹两个人之间象飞逝了千万个世纪一般。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轻轻的牵起了她的手。

　　忽然“嘎”的一声，一只黑色的鸟从树林中升起，不经意地敲碎了我的梦。

　　“你找谁呀？”一个农妇打开了门站在了我的面前，“你是来租房子的吧？”

　　“不，不是的。哦，是的。”我语无伦次地答着她，“我以前帮你租过房子的，你还记得吗？”

　　“哎呀，租房子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能记得呀！你可能也很久没有来过了吧？我现在已经在山的那一边建了两栋新房子了，还是两层的呢，又能看到日出，旅游旺季的时候你想租还没有呢！现在这栋房子太旧了，我自己也不愿住的了，今早突然想起才过来扫一扫的。”说着老太太便往外锁门了。

　　“等等！能让我进去看一看吗？”我一脸恳切的说。

　　“当然可以，不过要是你一定要租的话可是跟新房子一样的价钱的？”老太太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我打开了门。

　　房子依旧是那么的简朴。一盏几瓦的小灯吊在天花板中间，一台十几英寸的黑白电视机摆在木桌子上，没有了旋钮盖，天线也不知几时给折断了。简单的床依然靠在低矮的窗边。没有粉饰的墙壁也可能已经给刷过了，但仍显出了曾经是尘迹斑斑的痕迹来。

　　我推开了摇摇欲坠的木窗门。窗外是一片山林的葱葱翠色。那条小路就在窗底下的树林里穿过，在纷乱的枝丫中就象一条流淌而过的小溪河。丛林外便是那个环绕在山脚的湖了，笼在了一片轻纱般的晨雾之中没有了边际。我觉得那湖便是雾了。

　　记得在晚上湖是很清楚的，在月光下闪闪的，象撒满了银子。她便是那样伏在窗台上看着湖，静静地，象融入了整个的夜色里。

　　我住了下来。

　　三

　　夜又静静地来临了。我伏在陈旧的窗台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那黑黑的山林，看着那远远的望不清的湖。

　　“整整十年了！”我想着，眼睛迷糊了起来……

　　“这样好不好看？”她刚洗完澡，穿了一条很随便的裙子，一股清新的香气蔓延在我的四周。

　　“在看什么呢？”看见我没吭声，她便上了床，伏在我的肩膀上。窗外皎洁的月光把整个的山谷都照得空空荡荡的。

　　“我们出去走走吗？”

　　“太好了！”她兴奋地拉起了我的手。

　　与她牵着手走下大青石的石阶，走在了山路上，月亮在高高的夜空上追随着我们。我们一抬头，便能从婆娑的枝叶中看到她了。我不禁想起了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来……

　　我们住的小屋子在半山腰，要走两里的山路才到大路，再沿大路走上五里路左右，才到山上的镇里。镇里基本上都是游客,特别在旅游季节，来来往往的都是全国各地的人，还有不少是远渡重洋的外国游客，熙熙攘攘的，格外热闹。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还真不知道在这巍峨的大山顶上会有这样一座不夜城呢！

　　我们就是这样牵着手走在人群中，一间又一间地走进街的两边那些挂满了各式各样纪念品的店里。她总是这件看看，那件摸摸的，却没有买的。

　　我忽然站定了。面前挂着的是一只景泰蓝的很精致的小狗。她是属狗的，我知道她一定会喜欢。

　　“小狗很好的，它总是很忠心地跟着它的主人的。”我笑着给她戴上。

　　“是挺好看的。”她忽然醒悟了似的笑着看我，“谁是你的小狗呀？你说呀，谁说要跟着你的？”

　　“你就是我的小狗嘛！”我笑着把她搂进怀里。她只在甜甜地笑着。

　　“你会嫁给我吗？”我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

　　她却一时慌张了起来，脸一下便红了：“我们还在读书呢，还早着呢，是吗？”

　　我大声笑了起来：“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不会做饭，所以害怕了？”

　　“去你的！到时候你可不要求我就是了。”她已经俨然一副家庭主妇的口气了。

　　镇的边上有一头石做的牛，卧在山边的一个小花园里。镇的名字是不是由此而来，我却不得而知了。牛的右方那黑黑的影子，便是这山的最高峰，之下就是黑幽幽的山谷，不时还刺出一道道耀眼而又遥远的闪电来。

　　我们就这样靠在山边的栏杆，漂浮在那山谷的黑暗里，忘却了这个山顶上的小镇，忘却了我们的那个城市，忘却了整个的世界……

　　山风越来越猛地吹起我们的头发，吹动着我们的衣衫。我感觉到有点寒意了。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的。我望着隐去了明月的夜空，开始担心起来。

　　“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象要下雨了。”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的。”她有点舍不得的看了一眼街上的人来人往。

　　山上的灯火在我们的身后越来越远了。

　　但当我们匆忙的脚步刚踏进小路的时候，雾还是起来了。就象一群仙女牵动着一幅幅白色的轻纱，在黝黑的山林中穿行着、飞舞着。然而就在那一刹，我们便坠入了一片白茫茫之中，没有了天空，没有了树林，没有了小路，也没有了她。

　　我不禁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然而没走出几步远，我们还是离开了小路，走进了树丛中。一瞬耀眼的闪电无声地掠过天空，我们发现周围的草竟比我们还要高！

　　她紧紧地抱着我，不断地颤抖着：“我很怕！我真的很害怕！这雾，怎不象东湖的晨雾那般的美丽？”

　　“你还记得那雾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平静了下来，“那些日子，就象活在一个温馨的梦里。缥缈的晨雾，寂静的山林，幽长的小路，还有……还有我身边的那个你。那一切都美若幻梦，让我久久回味，难以忘怀。第一次感到生命竟如此恬静，没有厌烦，没有焦躁，没有争斗，没有毫无结果的思而又思。需要的仅仅是把自己融化在濛濛烟水之间，细细地品味那份淡淡的喜，那份淡淡的愁。多希望今生也能这样！”

　　“今生？今生如此的漫长，我们又怎能知道的呢？”我可怕地想着，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就这样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雾里，消失在了我的记忆之中。

　　白雾依然笼罩在我们的周围，一道道无声的闪电依然不时地掠过天空，在夜里就象一束束耀眼的惨白的火焰，却照亮着我们回家的路。我们小心翼翼地挪回到小路上。

　　我们没有再说话，只相互靠得更紧，在夜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我们的小屋子……

　　忽然，一点微黄的灯光出现在我们的上方，在雾里就象梦境中的一颗遥不可及的星辰。我们低下头去，脚下竟已经是大青石的石阶了！

　　“俊，我们到家了！”她大声叫着，放开了我的手，飞奔了上去……

　　然而，这声音却越来越的遥远，一直荡向了黑暗的山谷深处，再也没有回来了……

　　浓雾渐渐地散去了，就如来的时候一样的快。山里很快又恢复了一片的寂静。幽幽的山谷里只剩下了我和那曾属于我们的小屋子。

　　多少年过去了，我依然希望能随着那飘来散去的云雾，回到那间小屋子，回到她的身边，回到那些和她一起的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