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
http://www.sina.com.cn 2001/01/02 17:00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爆米花3230
当那个甜甜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的时候,我正靠着书架扒拉着一本教人如何赚十倍的股票书。
“先生,能帮我把那本《小逻辑》拿下来吗?就在最上面那一层。”
我回过头,一个女孩子正冲着我微笑。不是有售货员吗?你以为你长的还可以,我就会乐不掂儿的给你卖力?我抬头瞅瞅,书确实有点高,你别说,这种书售货员摆得还真是地方。
我指了指旁边花花绿绿的美容杂志说:“有没有搞错,这些书不是更好看吗?”显然,她不喜欢我这种腔调。“对不起,是搞错了,我应该找个落差小点儿的来帮忙。”
有点意思,脾气还不小,敢骂我个儿低。再说,她那小鼻子长得还真招人喜欢。我连忙改了口,“说着玩儿的,别介意,说真的,要是能拒绝给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帮忙,我简直就是圣人了。”我掂着脚尖,费力地把那本书拽了出来,差点弄一脑袋灰。
“谢谢你。”她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不起,我刚才的话有点儿--“,“有点太刻薄了?不要紧,漂亮女孩都这样。喂,我真是想知道,你怎么会想起看这本书?”
“其实也不是喜欢,我是读哲学的,下学期一开学就要交一篇《小逻辑》的读书笔记,没办法,我现在主修萨特的,黑格尔的东西实在没好好读过,只好临时抱佛脚了。”
“算你有运气,不就是黑格尔吗,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弄一篇笔记。”
“你给弄一篇?”她象看恐龙似的看着我,当然不是看霸王龙,估计是看食草的那一类。我发现她眼睛也挺招人的。
“同病相怜吗。没看出来吧,我是修西方哲学史的,当然已经毕业了。别说黑格尔,就是费尔巴哈、罗素、凯恩斯一起上也不在话下。现成的,把我以前的文章送你一篇就成了。”我嘴里说着,手却只想掐自己。亏不亏心哪,我学哲学?
“凯恩斯好象是经济学家吧”。
“没错,以前是哲学家,后来搞经济学出的名。”差点说漏了嘴。
“可是我可没钱啊。”我的样子是不是很象骗子?
“不要钱。送你的。”
“那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我就当是做了件慈善事业,心里高兴。你要是真过意不去,一杯咖啡就成。对面可是有个很不错的咖啡馆。”我开始下套了。
“那太谢谢你了,什么时候可以给我?”
“星期六吧,这个时候,还在这儿。”
看不见那女孩背影的时候,我急忙给一个真正学西方哲学史的哥们儿打电话。
“喂,认识一个叫黑格尔的吧,他写的《小逻辑》现在火了,能不能给我弄一篇读书笔记,论文什么的。但千万不能是最近在期刊上发表过的。”
“我可是研究英国哲学的。黑格尔的现写可以,但要翻翻书了。上回你要的分析弗罗依德的东西还没谢我呢,你要这些玩意儿干吗,现在的女孩子开始流行傍哲学家了?”
“是小伙子要傍女哲学家!别问那么多,星期五给我。不让你白忙,送你一黑马股。”
“甭提黑马了,上回你说的什么光,让我赔多少钱?跟掉一胳膊似的?”
“要不是我给你斩仓,你现在就只剩胳膊了!这回是牙疼钢铁,买好了捂着。
星期六下午,我靠着书架,直盯盯望着书店的大门,害得门口的收银小姐老看自己的扣子系没系错。终于,“黑格尔”小姐进来了,居然是一身棕色的衣裙,正是我喜欢的韵味,我第一反应是想起了“德芙”。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吧。”
“没事儿,我也刚来。这个给你,瞅瞅能不能用?”
她翻了两页,“不错,挺专业,太谢谢你了。”
“值一杯咖啡吧?”
“一杯太少了吧,十杯还差不多。这个送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一盒三合一的咖啡,递给我。
“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谢谢你。”
我楞楞地望着她走出门去,半天才回过味儿来,真他妈可以,比庄都滑,整个一涮你没商量。
好几天我都没缓过劲来,股市也懒得看了。倒是我的哲学哥们儿给我来了一电话,“你的牙疼钢铁真起来了,可惜我没敢碰,真可惜呀。我给你的东西用上了吗?”
“用了,没用。”
“用了还是没用啊?”
“用了!没用!”。
我喊了一嗓子,扔了电话,发现自己另一只手里竟一直摆弄着那盒三合一咖啡。喝!不喝白不喝!我冲了两杯,可怎么也找不着“好极了”的味道。
盒盖背面好象写着几个数。这年头,石头上有人写,钞票上有人写,咖啡盒里竟然也有人写!我扫了一眼,象是个传呼号。突然,我蹦了起来,是个传呼号!我终于找到了一根稻草!
“喂,请问谁打传呼?”电话里是“黑格尔”甜甜的声音。
“咖啡厂吗,我是一位顾客,咖啡的味道好象不对呀,我要投诉。”
“真的有问题吗?”
“哪有哥伦比亚风味?哥伦比亚咖啡是这个味儿?你要是有时间,我让你尝尝真正的哥伦比亚咖啡的味道,就在书店对面哪个咖啡馆里。现在有空吗?”
“当然有空。我仔细看过你写的东西了,很有水平,我相信你是学西方哲学史的了。正好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呢。”
一个小时以后,我终于和“黑格尔”面对面地坐在这间装饰的有点过了头的咖啡馆里。这的咖啡还真不错,不过这会儿就是白开水我也能喝出哥伦比亚味儿了,我明白我终于给套住了。
我自然不会让她有机会再问什么尼采、卢梭之流了,我告诉她我后来对哲学失去了兴趣,转而攻读经济学了,而最近正在研究股票操作学。我把巴菲特、林奇、索罗斯统统搬出来,把自己的,更多是别人的成功操盘,象讲故事一样的抖搂出来。把327国债的多空搏杀、香港政府与国际游资的生死对决,讲得就跟自己亲自指挥似的。
以后的事情就顺利多了,直到她出去实习的前一个晚上,我终于吻了她,可惜只是一下。
“黑格尔”走了,我忽然空得难受。这天,两年前的女朋友约我出来聊聊。分手两年了,我们一直还是朋友,生意不成人意在嘛,再说,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子。最近过得有些不太顺心,说着说着,她眼泪居然掉了下来。
我们走出了咖啡馆,我记着她扶着我的肩膀,我好象抓着她手似的。刚走几步,我突然看见“黑格尔”迎面走了过来,她也几乎是同时看到了我们。
她是实习刚回来就来这间咖啡馆的,准备打电话让我惊喜一下。我想“惊”肯定是做到了。
太近了,我没有一点遮掩的办法。我当时的心情就象96年12月16日那天一样,后来我的前任女朋友笑我当时的脸色也跟那天大盘的颜色一样。
“黑格尔”望着我,那神情就象多头早上九点二十五分望着跌停板上第一价位挂着的十万手卖单一样。突然,她转身就跑。
“等等”,我象狼一样窜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你听我解释,这是我已前的女朋友,现在不是了。”我也弄不明白怎么说了,“我们早就分手了,今天她有事来找我。”
“我不听,为什么你从没跟我说过。”
“我不是怕你多心吗,不信你问问她。”
还有比这更糟的事吗?
还有。
我一个哥们儿的妻子带着她三岁的小女儿正好从这里路过,小女孩看见我,喊了起来。我宁可人类从来没有过听觉。
她喊的是:“爹地!”
这是我认的干女儿,我曾多次逗她喊我“爸爸”,她都不肯,最后我只好用英语教她喊“爹地!”,她还真学会了。
“黑格尔”沉默地地看着我。
“你,你听我解释,不是这么回事。”
“黑格尔”倒笑了,笑得我直发毛。
“不用了,我来替你解释好吗?这是你过去的女儿,现在不是了,对吗?真无耻。”
她抬手就是一个耳光,不过好象没有什么准头。我噌地躲了过去。那么多庄都没套住我,靠的不就是一个快?
她好象没有意思再打第二下,在我明白过来之前,她就冲向马路,跳上一辆出租车,很快消失了。
小女孩直盯盯看着我,“爹地,阿姨为什么打你?”
我摸着她的头,深沉地说:“宝贝儿,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对了,以后别叫我爹地,还是叫我叔叔吧。”
“好吧,爹地。”
我再没有“黑格尔”的消息,据说她参加学校的志愿者队伍到贫困地区教课去了,碰运气寄出的几封信只收到四个字“查无此人”。日子就象没了庄的股市一样没劲。我只要有空,就到那家书店溜达,偶尔瞅着高高架子上剩下的两本《小逻辑》发呆。不过,我也没怎么闲着,一个多月抓了七八个窃书的,成了书店的荣誉店员,还写了一篇哲学论文,居然在我朋友那儿的学报上发表了。我把仅有的一张“黑格尔”的照片放大后挂在书店墙上,说是个通缉的要犯,请店员们看到此人务必给我打电话。
这天,我正在书架旁扒拉一本《赚它一百倍》的炒股的书,突然身后穿来一声甜甜的但又略显沙哑的声音:
“先生,能帮我把那本《小逻辑》拿下来吗?就在最上面那一层。”
我慢慢地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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