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的人(四)
http://www.sina.com.cn 2000/10/18 14:49 新浪文教
作者:gty123
吃完晚饭,打开电脑为青果公司制作网页。研究生推开了我的门。在我感到寂寞的日子里,我沉默寡言。
他坚持要熄了电灯聊。月光淡淡地洒在屋子里,屋子里香烟袅袅。他很激动,但是极力压低了声音,尽量保持一种客观的平和。
在他的叙述声中,我看到他戴上泳镜,走出更衣室。泳池里的人并不多,他看到有许多女人的身影。
也有孩子在浅水区玩皮球。他摸了摸自己的肚皮。下了水,在水里游了两个来回。女人的魅力对他来说是无法抗拒的,对她们,他又恨又爱,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欲望。不断有女孩从他的身边划过,偶尔还会有身体的接触,转瞬即逝。透过晶莹的水光,他看到雪白的身体,于是沉下水去,在水底潜游。水底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他看到女人的白腿在水中搅动,泳衣下的曲线饱满而柔媚,他喜欢那种感觉,他喜欢跟在女人的身后,隔着泳镜偷窥她们。有时,他故意从女人的身下游过,不经意地进行肉体的接触,紧张而兴奋。
一个又一个,他体验着。
他从不和相识的人一同游泳,总是单枪匹马,由于是研究生,很少有人认识他,而游泳的女孩一般而言是本科生,而且美女较多,毕竟暴露身体的事情是需要自信的。
他游得很专注,长时间的潜游也并不让他感到肺活量的不足,而每次体育达标,百米和四百米跑都会使他头晕胸闷,喘不过气来。
我仿佛飘起来,俯下身去。北京的夏天很热,阳光明媚。我仿佛俯下身去,看到泳池在视线的下面,远远地,花花绿绿的人影那么小,泛着水光的泳池也那么小,嬉闹的声音和拍水声似有似无,恍如隔世。
我看到绿树环绕在游泳池的墙外,而远处是无穷无尽的碧绿的田野。
他讲完了,静静地坐在墙角的椅子上,坐在黑暗中,很久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月光幽幽。
又一个夏天就要到了,我想。
“你有瘾么?”我问。
“不知道。”
“你应该找一个女朋友,过去的那个女人还是忘了的好。”我把枕头靠在墙上,让自己的姿势更舒服。
“不可能!”他的声音忽然有点儿尖利,屁股底下的椅子也吱嘎吱嘎地叫起来,“她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任何人,刻骨铭心。”我看到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语调却低沉下去“她毁了我,可我还是抱着希望,希望有一天她能回心转意。我没有办法。”他停下来,椅子也停下来,
“我知道。”我无话可说。我笑了笑。
“在我的眼里,其他的女人全部变成了单纯的肉体,我的心灵已经关闭,只对她们的肉体感兴趣。你别笑。特别感兴趣。”
“欲望?”我正经起来,严肃地问。
“一种强烈的欲望。无法控制。从前我并不是这样。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纯洁的人。”他补充道:“我不会真的攻击女人,绝不会。”
这是一种转移了目标的恨。也是一种转移了目标的肉欲,是恨激发的肉欲。心灵的脆弱和自欺成了这个时代的通病,是一种无法排遣的挫折。面对他的苦恼,我能说些什么呢?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健康。但我渴望健康,那是一种美好的感觉。在美好和事实的面前,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渺小,那种矛盾我无以排解,却每时都在排解。然而,我讨厌他把这些心灵深处的秘密告诉我。
事实上,我早就听说,有一次,他从法律系系花李葛的身下游过后,身子猛然被人压入了水底,然后被人摁着脑袋痛淹了一回。收拾他的是李葛的男朋友,一个法律系的大个儿。李葛有着魔鬼般的身材,长相冷艳,在文学院是有了名的美女。可他不认识。那天,他一直尾随在名人的身后尽情地享受肉体的刺激,终于也成了名人。
“我可是知道,上大学的时候,你曾经理过光头。”我说。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是叫公安局先给剃的阴阳头吧,”我笑着说。
“看通宵录象给逮着了。不止我一个。”
“我说为什么那一阵子校园里奇怪地流行光头呢,原来如此。”我禁不住笑起来。“难怪光头遇见光头总会相视而笑,而且笑容可掬,我一直不理解。”
研究生用一种奇怪而严肃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愤怒地问道:“难道你没看过?”
说实话,我不喜欢他。他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柔软,脆弱,甚至有一点委琐,尤其当你知道了他的秘密之后。然而他依然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很多,我有点累了。
夜里,我昏昏沉沉地梦见了初恋情人,当年毅然决然地离开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们的第一次是在我的宿舍,时间匆忙,她不是处女,其实我并不在意,而第二天她却羞羞答答地骗我说,回去后发现内裤上染满了鲜血。这画蛇添足的谎言使我不得不改变了对她的看法。那一年,我大三,她大四,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和她分了手。
我在梦中端详着熟睡的她,她很美,曾经是那样让我心动,如今依然如此。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婉,我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砸在她的脸上。我抱着她,拼命地亲她,越哭越凶。她醒了。
她推开我。冷笑着。对我嗤之以鼻。忽然是在夜里,在满是灰尘和汽车尾气的马路上,人来人往,我站在路边,她不理我,头也不回地走向汽车呼啸而过的远方。路灯昏暗,树木蒙着厚厚的灰尘,我哭着张望,不甘离去。又不敢离去,怕她回来找不到我,而我也永远地找不到她。我就那样站着,紧张,后悔,伤心。
醒来时,我的脸上有一只苍蝇,是这个季节的第一批苍蝇。我的心情低落到极点,躺在床上很久才缓过劲儿来。擦干可笑的眼泪,我忽然想起今早的课,看表竟然已经九点多了。手机的闹钟为什么没有响?
我打开手机,却又进入关机状态,原来是没电了。算了,装病吧。
副系主任接到我的电话以后说,她会告诉主任,问题不大,你先好好养病,年纪轻轻,要多注意身体。没有身体,学问就成了零。
谢谢。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师。我知道。也从没有想过要当一个所谓合格的教师。因为多年以来,我一直讨厌那些长得跟教育似的老师。我的课堂是自由的,我的学生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虽然我要把最好的东西拿给他们,把他们最想要的东西拿给他们,可我不对,我知道。我应该惭愧,但是我就是无法惭愧起来,我知道,也许,我的内心深处在我不易察觉的地方是惭愧的。
西单图书大厦的旁边是文化广场,我喜欢买了书后在文化广场的地下二层边吃凉面边看,要加三倍的辣椒,而且关闭手机,不让任何人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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