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狼小京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也没有名字。我只是只野狗。一生都在跟垃圾为伴，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死在垃圾堆里。如果这个愿望能实现，我会很高兴。

　　雨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过雨的地面潮湿坚硬，空气也是那么冰冷。这一切都让我觉得有些讨厌。

　　我一瘸一拐地和小可怜在街上走着。小可怜是一只灰色的猫，又瘦又小，全身的毛脏得几乎看不出它本来的毛色。我们尽量避开那些衣冠整洁的人，也避开那些走路有点歪歪斜斜的人。我听其他的狗说，这里是有钱人住的地方。翻翻他们的垃圾桶，总能找到一些可口的东西。唯一不好的是很容易就会被人拿着扫把、手杖或者别的什么追打。

　　“这里也有许多狗，不过它们从来不正眼看我。”我对小可怜说，“它们都很漂亮的。”

　　透过一道黑色的钢铁栅栏门，我看到它坐在一片绿草上。那是一只有着长长的白毛的漂亮母狗，它是可可。如果不下雨，它每天傍晚都会在花园里玩，这也是我唯一能看到它的时候。

　　我走了过去，在栅栏门外看着它。

　　它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又是你。没有名字的流浪汉先生。”它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每天都到这里来翻垃圾？”

　　“你看上去心情有些不好？”我问它。“如果有烦恼可以告诉我……”

　　“我的烦恼你怎么会懂！”它站起来，向那座漂亮的灰色建筑跑去，在那扇开着的门后消失了。

　　一阵刺耳的笑声从身边传来，我不必回头就知道是普普来了。那只又小又蠢的可爱狗。

　　“你这个颓废的穷小子，以为你能了解高贵女性的烦恼吗？呵呵。”它走到我面前来，骄傲地竖起它的白色尾巴。它的表情让我想把它吞了。“我说过好几次了，你不该来这种地方。可可有着跟我一样的高贵血统，怎么会看上你呢。它将来会是我的妻子。”

　　我看着它梳理整齐，一尘不染的毛，点了点头。“普普，你又胖了。”我说，向它吐了吐舌头。“再这样下去你只能滚着走了。”

　　在它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之前，我和小可怜赶紧转头跑掉了。

　　在垃圾箱旁边，我们遇到了疯子。

　　它全身都是血，多了很多新伤口，本来还没有愈合的旧伤口现在也在流血。它灰色的皮毛现在几乎全部变成了暗红色。混在一堆令人恶心的垃圾中，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疯子！”我跑过去仔细看着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它脑门上的伤口。“谁打你了？”

　　“挨打好过瘾呢！”它黑色的眼睛看着我，神经质的大声狂笑，“真的很过瘾！热烘烘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疼痛让头脑发昏，一步一步走向天堂！我敢保证，只要再来几下，我就会得道升天了！你也应该去试试看！”

　　“废话！再来几下你就真的上天堂了！”我骂它，“你真是个疯子！到底是谁打你的？”

　　“一群小孩子。小孩子的力气也是很大的呢！尤其当他们手里拿着砖头的时候。”它又笑了起来。

　　“别笑了！你为什么要去惹他们呢？”

　　它立刻不笑了，叹息起来。我很少见到它这种表情，一种理智而且无奈的表情。“他们捉弄那个老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记得上次那个偷了老头店里的糖的那个小孩吗？老头没有责骂他，但现在他竟然带着一群小孩一起来偷糖……那个老头人很好的，他跑不快。”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也很喜欢那个老头，他上次还帮我医伤呢。做得好，疯子。”我再次舔了舔它的额头。“现在是在乱世，我们能活下已经很不容易了。下次不要多管闲事了。”

　　“哎，我是个贵族，一个合格的贵族怎么能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呢？”它呻吟了一声，“我很疼。”

　　小可怜走了过来，用鼻子拱了拱我的后背。“没有名字的家伙，什么叫做乱世？”

　　“我也不是太清楚，似乎是大批的人与另外一大批人之间发生了很严重的冲突，然后就会有人很多人变穷了，生活也变得艰难。”我转过去看疯子，“是不是这样？”

　　它仰面看着头顶那一线星空，说：“乱世大概就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失去生命的时间段。人和猫狗都一样。”

　　它的声音很低，像耳语。我突然闻到了它身上那种冰冷的，血腥的味道。那种像极了死亡的味道让我感觉想吐。

　　死亡是很近的，我想。有一天我的身上也会散发出那种味道的。一定会的。

　　数个月过去了，春天终于来临。绵绵春雨滋养了所有的感情，整座城市充满了猫狗寻欢作乐的声音。但我、疯子和小可怜却都只是呆在桥洞底下。

　　“我说，小可怜，你是母猫吧？难道不想要个小孩吗？”疯子躺在泥土上说。几个月前的伤全部痊愈之后留下了好几条伤疤，腿也瘸了。幸好有毛遮着伤疤，它仍然是很英俊的狗，只是头脑仍然是那么疯狂。

　　“我才不稀罕呢！有了小孩我就要去照顾它了，可我连我自己都喂不饱。”

　　“难道你不想要个疼你爱你的帅小伙？”

　　沉默片刻之后，小可怜垂下了脑袋，看着身上被小孩子拔掉毛之后露出来的一块皮肤，爱怜而悲哀的舔了一下。“我……我这么丑，不会有人要我的。”

　　“别这么说，我觉得你挺可爱的。”我说。“有人喜欢你的，比如我们。”

　　“谢谢你们哦，可惜你们是狗。”它走过来挤在我们中间，用我们的毛遮住了它自己。“你们呢？你们不想要漂亮的老婆吗？”

　　“对啊，你不想要吗？”疯子看着我，“反正我是想要的。我是贵族，所以希望能找一个有教养的姑娘。”

　　可可的影像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它现在会不会在和普普……一想到那只肥得可以当球踢的狗，我便觉得又可恶又恶心。“我……我当然想要。”我说，拧了拧身子。“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那你真是个笨蛋。我们今天晚上去找黑捷克吧，让它来示范一下应该怎么追姑娘，它这方面最行了。”

　　黑捷克是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的狗。它很漂亮，全身的毛整齐乌黑亮泽，性格也很高傲。据它自己说，它跟我们不是一个国家的，虽然我不明白什么叫做国家，不过我想“不同国家”大概就是它比我们要高贵的意思。

　　它现在住在一个叫做军营的地方，白天总是在院子里转圈圈，一旦发现有不认识的陌生人偷偷进入，立刻大叫，并且扑上去撕咬对方。动作矫捷迅速有力，我从来没见过像它这么凶猛的狗。所以我有点佩服它。

　　我们几乎每天晚上都回来找它，帮它把拴住它的铁链咬开(铁链上有个地方很松，轻轻一咬便可以打开，事后再挂回去，不会被发现的。)，然后再一起悄悄跑出去。

　　“找姑娘啊？这个我最行了。你们瞧我的吧。”黑捷克说。

　　它把我们带到了那个有钱人住的地方，一路毫不犹豫地走到了可可家的后门。“我以前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它说，“我今天一定要追到它。”

　　还不等我们说什么，它就从一个被杂草掩盖住的洞口里钻了进去。我赶紧伏低，从杂草中向院子里张望。

　　普普不在，可可一个人站在后院里，看着向它跑来的黑捷克。它的眼睛中透露着我从未见过的美丽神色，忧伤，欢乐，安慰，不安。

　　“……喂，别太伤心了。”疯子推推我，“还有别的姑娘嘛。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没有名字的家伙，其实你只是穷了点而已。”小可怜爬到我头上，对着我的耳朵说：“如果你像黑捷克一样有人照顾，每天都吃得饱饱的，你一定比它还要漂亮。”

　　“啊，没什么。我现在很好。”我含含糊糊地说，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黑捷克和可可。

　　它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清楚，但可可那醉人的眼神我却能看得一清二楚。我想它是爱黑捷克的。它最近一直如此忧郁，是否就因为黑捷克呢？

　　普普知道了之后会怎么样呢？也许是出于妒忌，我突然觉得它们这样做是非常不道德的。好像一个妻子背着丈夫会见她的情人一样不洁。

　　我为我自己的这种念头而感到可耻。

　　可可一直注视着黑捷克，但当它向可可靠近的时候，可可却躲开了，转开了视线。黑捷克再次试着靠近它，可可又躲开了。这样反复几次之后，黑捷克很礼貌地退了一步，向可可行礼，然后跑了回来。

　　我似乎看到，一点深邃的伤感在它离开之后从可可眼睛中浮现出来。

　　“怎么了？”我问它。“可可不理你？”

　　“不是啦。你知道的，淑女总有很多顾忌。”它回头看了那座房子一眼，“哎，真好。我真喜欢它那个样子。我看今天晚上我们不要再找什么姑娘了，找个地方玩玩吧。”

　　于是，我们去了公园，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喂，没有名字的。”黑捷克叫我，“你为什么跟猫在一起呢？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怪？我拼命忍耐才克制住不朝它咆哮。”

　　“我没觉得奇怪。小可怜是我的朋友。”我说。

　　“我也不觉得奇怪。”小可怜说，“为什么猫狗不能成为朋友？谁规定的？没有名字的家伙可是个很好很和气的狗呢！”

　　“有创新精神的小孩。”疯子笑了起来，“你们尽管创新吧，反正也许明天我们都不会活着。”

　　黑捷克大声笑起来。“死？我们是不会死的。难道你们认为自己会死吗？没有名字的家伙？疯子？小猫？”

　　“我当然认为我会死。”疯子说，“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就是现在这一秒。”

　　“是啊，我会死的。”小可怜说。“我可能会饿死。我只希望我死的时候能保持一个比较漂亮的样子。”

　　“你们这些傻瓜噢！闲着没事干吗总是想一些死啊活啊的事情呢？”

　　我侧过脸去看它们，小可怜杂乱肮脏的毛，疯子毛皮下的伤疤，黑捷克黑亮的眼睛，重叠在一起。我想黑捷克一定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能在乱世中活下来的。因为它很强，它是军犬，而且它是从另一个国家来的。

　　春天之后的某一天，疯子告诉我可可和普普吵架了。

　　“可可怀孕了。普普在它身边不停的咆哮，左转右转，肚皮都贴地了。”疯子给我比划了一下，“哎哟哎哟！真是可怕！我还从来没见过可可那么固执的样子呢！普普怀疑可可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它的。哈哈！”

　　“究竟是不是它的？”我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可可打定主意不管孩子是谁的，它也一定要跟黑捷克私奔。哈哈！”疯子高兴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不过要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我看可可有得受了，普普吵起来是很烦人的。”

　　“别说它们了，别躺在地上，别人都在看你。”我用鼻子把它拱了起来，我不喜欢它在路上走着的时候突然做这种非夷所思的举动，也不喜欢它的话题。“你呢？你有没有找到漂亮的老婆？”

　　“没呢。不过我一定会找的。我可是贵族呢……尽管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疯子突然跳了一下，大声说：“哎呀！你知不知道黑虎？”

　　“当然知道，我曾经跟它打过，还差点被它咬断了喉咙。”我浑身打了个冷战，“一想到它那个块头，我就觉得害怕。如果不是饿疯了，我是绝对不会走到它身边一米之内的。它脾气那么暴躁，常常看到谁就咬谁，什么理由都没有。它比你还疯狂。”

　　“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哦。”疯子说，“这其中有联系的，你知道好消息之后必然能猜出坏消息，知道坏消息之后必然能猜出好消息。你想先知道哪一个？”

　　对于疯子这种颠三倒四，不知所以的说话方式我早已习以为常了。于是我说：“坏消息吧。”

　　“哎呀！你是个悲观主义者！”它又高声笑起来，在一家店铺门前站住了脚步。“告诉你，坏消息是：黑虎就在我们一米之内。”

　　我顿时大惊，慌忙四处张望，只盼在黑虎发现我们之前赶紧溜掉。

　　疯子不是瞎说，我真的看到黑虎了。它就在那家店铺里，黑洞洞的眼窝似乎在看着我。它失去了所有的肌肉，所有的内脏，所有的血液。它变成了一张皮。

　　我抬头看了看那家店铺的招牌——狗肉店。

　　我的胃急剧收缩起来。“你说的好消息就是这个吗？”我问它。

　　“是啊是啊，它死了，以后再也不会来咬我们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疯子摇了摇脑袋，继续向前走去。“反正我们都会死的，我是很高兴它死在我前面。哎呀哎呀，我们的同伴，将来百分之六七十都会被人吃掉了啦！不同的是，有些是被煮着吃，有些是被炸着吃，还有一些成了菜的佐料。”

　　我以前认为疯子只是一个装疯卖傻的聪明狗，但现在我认为它可能真的是疯了。

　　当我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买了一包肉从那个店里走了出来，我想那可能是黑虎的肉。

　　“我妈妈又要生孩子了。”小可怜说，懒洋洋的趴在垃圾桶的盖子上。“它虽然老了，但仍然比我漂亮。前几天我又被小孩子捉弄了，它们把我的尾巴拴住，然后用棍子打我。疼死了。我真讨厌小孩子。可可也要生孩子了，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我想那孩子不会是普普的。尽管从日期上来看，普普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今天还被普普它追着咬呢，我不喜欢它。”小可怜看了看我，“我发现你很少受伤。为什么？”

　　“我从来不跟别人发生冲突，除非逼不得已。”我说。“见到比自己厉害的立刻认输转身离开，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我认为饿肚子比没命要好一些。”

　　“你真懦弱。”

　　“可能吧。我……我要去看看可可，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不。”小可怜斩钉截铁地说，站起来走开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才不想陪你去看你的单恋对象。”它的语气有一种怪异的尖刻。“反正，你今天如果去见可可，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来我才发觉，这竟然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可怜。之后它就失了踪，没有人知道它去哪里了。

　　于是，我一个人从那个秘密洞口进入了后庭院。

　　可可本来似乎已经睡着了，听到声音立刻转过了头来。看到我，它惊讶又失望，还有一点不高兴。“是你！”它说，“你怎么知道这个洞口的？”

　　“我……我跟黑捷克一起来过。”我发现它变得瘦了，面色有些憔悴。我怕它开口赶我离开，因此赶紧继续说了下去：“你……真的喜欢黑捷克吗？”

　　“跟你有关系吗？”

　　“那你想过野狗的生活吗？”

　　“跟你有关系吗？”

　　“……我……我还是离开吧。对不起打扰你了。”

　　在我就要走出去的时候，可可突然出声叫住了我。“野狗的生活真的很可怕吗？”

　　“随时都可能死，天天饿肚子，唯一的好处就是非常自由。”

　　疯子死在夏天。我想我是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

　　它躺在潮湿的泥土中，看样子似乎睡着了。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粘住了它所有的毛。它身上有五六个弹孔，我无法想象它在死前感觉了什么。那会是怎样的剧痛。

　　它的表情很平静，没有痛苦的样子。这让我想起了人类中的贵族，我头一次相信了它曾经说过的话：“我是一只贵族狗呢！只不过后来我的主人死了，他没有别的亲戚，我也只好离开那个漂亮的房子，自己求生活了。”

　　我在疯子身旁躺下，突然察觉到人生竟然是这样的不可捉摸。可可和黑捷克竟然是相恋着的，黑虎死了，前几天还跟我吵架的疯子，现在却躺在这里。

　　我想起几天前的普普。它晚上见到了一个贼，竟然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一只小狗，扑上去咬那个人。结果却被那人一脚踢死了。真不可思议，它平常那么懦弱。可可很难过，一直在哭。它似乎认为普普的死跟它有切不断的关系。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普普也很了不起。

　　“疯子，我想你说得对。”我低声说，“‘人生就象是同时染上了抽风、天花、颠疯，然后在痛苦中反复挣扎，一边疯狂着一边快乐’。”

　　我突然感到非常想哭。天上的太阳那样耀眼，照得我全身疼痛。

　　可可生孩子了，五个，很像黑捷克。

　　黑捷克仍然是每天晚上去看可可，它们并没有私奔。可可每天都很郁郁不乐，黑捷克怎么安慰它也没有用。久而久之，黑捷克就很少去见它了。从此可可显得更加寂寞，忧郁了。我不明白它在想什么，我也不敢再去跟它说话，我怕它用那种厌恶的目光看我。

　　第二年的春天终于到来了。

　　我在月光下飞奔，微冷的夜风夹着晚上郊外那种特殊的清香扑面而来。

　　滚烫的血液从我背上的伤口中不停流出。

　　“这是个乱世。”疯子说，“人和狗在乱世中都变得不正常了，小孩子也会用枪。小孩子是野狗的天敌。”

　　“你们这些傻瓜，为什么总要去想那些死啊活啊的事情呢？”黑捷克说，“我们不会死的。”

　　“我不明白乱世是什么。我觉得吃饱肚子是最重要的。”小可怜说。

　　生命跟血液有着切不断的联系。我感受着血液离开我的感觉，生命随着红色溶液一点一点离开我。

　　我还会看到明天的太阳的。我想，我的伤远不致死。

　　“野狗的生活很可怕吗？”可可问。

　　黑虎在看着我，用它那双失去了眼珠的眼睛。有人走进了店铺，买走了它的肉。

　　我突然明白了疯子死前的感觉。也明白了它为什么会做出那种表情。

　　可可有五个孩子，黑捷克不再去看它了，普普死了，它的肚子碎了。

　　小可怜很脏，到处跑着，自由的生活着。“没有人要我。”它说。

　　如果我真的死在这里，会不会有一个饿极了的人来把我吃掉？

　　这是个乱世，人和狗都不正常了。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也没有名字。我只是只野狗。一生都在跟垃圾为伴，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不要死在垃圾堆里。如果这个愿望能实现，我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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