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心
http://www.sina.com.cn 2000/12/07 17:17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旋转的陀螺
本篇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视为巧合
(一)孤魂
“婉儿,要知道这一切并非我心。”那青衫书生站在月下对身前的女子道。
“我不会怪你的,在这世上人人都无法摆脱命运的捉弄,我是这样的,你是这样的,大家都是这样的。只是,只是从明日起,你我恐再无见面的机会。”
书生低头不语,月影洒在脸上,他缓缓抬起头,默默凝视着身前的女子,阵阵悲伤自眼中漫溢出来,就如这清冷月光下的夜色。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星光黯淡,露水打湿了书生的青衫。
下雨了,在这寂静的夜里,巴蜀之地的山雨丝丝飘进我的魂魄里,便如与你分别时的眼神,让我感到冰冷。
几日后,这名叫做婉儿的女子离开了那书生,去了江南。那里绿荫垂帘,秋水长云,该是不同于这巴山的夜雨吧?在那里应是可以消解她心中的忧伤,可是需要多久呢?我很想知道这个答案,我甚至在心中期盼着这一天,于是我便一直跟在她的身边。
后来,她嫁给了另外一个人,再后来她为人母,终日在家相夫教子。在每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她独自坐在窗前,托腮凝思。月光透过窗棂上雕花的格子照了进来,把钱形窗格的碎影淡淡地洒在她的脸上。这月色,便如她同书生分别的那夜。
时间一分分的逝去,明月的清辉自她脸庞的右边移至左边,一半是光亮,一半却隐在阴影里。
我站在院内望她,忽地在她眼中水光一闪,一滴泪珠悄无声息的滑落下来。
这世上的爱都是这般的么?就像那天空中匆匆飘过的浮云,固执且伤感。我知道她一定又想起了那个书生。
婉儿在这份忧伤中静静的死去,从她离开书生的那一天起,我便一直伴在她的身旁,她无时无刻不在悲伤着。可是在她将要离开尘世的那刻,脸上却浮出笑容,是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容。我不懂,这满足里到底蕴涵着些什么。
婉儿死后,我在她的坟边住了一年,我看着她坟前草木枯荣,斗转星移。猛然间,我又想起了你,即便是经过这许多年岁月的冲洗,你的影子依旧无法磨灭。
你此刻身在何处呢?你是否也同我一样,即便是化作孤魂野鬼也仍在思念着对方。
在我决定走过奈何桥,重新去找寻你时,我见到了那个书生。他千里迢迢的赶到婉儿的坟前。我躲在一旁听着他的故事。
“从前,在大山脚下住着两户人家,一家是男孩,一家是女孩。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他们一同看着日升日没,一同经历风风雨雨,相携走过这世上一段又一段的路。在那男孩心里自小便将那女孩作为生命中的另一半,在那女孩心里也把那男孩当做是自己今生唯一的依靠。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女孩做了男孩的妻子。后来,他们慢慢老去,脸上爬满了皱纹,两鬓染出了白发。可在男孩眼中看来,女孩仍是当初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男孩对女孩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泪水自那书生眼中溢出,顺着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掉。
我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此刻,在这个书生的故事里,却忽然有了种想要流泪的感觉。我默默地看着这个书生,枝叶的阴影遮住了我苍白的容颜。在这一瞬间,我从他悲凉如水的眼神中看到了你的影子。
是的,那是你的影子,就如当年一样。
我又站在了奈何桥前,一个个木然的魂魄从我身旁走过,然后消失在桥的尽头。
生命就像是一茎飘在水面上的浮萍,会经历和风丽日,也会遭受风吹雨淋。对于这些,只能无言的去承受。
“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这是日后你对我说的话。
我会在另一个时空中再次遇见你,但那是前世,还是来生?
(二)前世
我曾爱过一个人,那时我总以为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隔开我们,这份爱的期限将会是很长。
“丝布涩难缝,令侬十指穿。黄牛细犊车,游戏出孟津。”
很多年前,我便是唱着这懊侬歌与季伦在春日里一同出游的。我自缝蓬布,备犊车,季伦伴着我,出洛阳城到孟津游玩。
那时,洛阳城中的牡丹花开得正艳,层层叠叠,竞相绽放。季伦生性奢华,连带着牡丹也喜欢香气浓烈,富丽堂皇的紫色。我却不同,我单单喜欢香味清幽的白牡丹。我曾想过,我与季伦就这么抛开世间的一切,寻处幽静雅致的地方,静静地度完余生,不也挺好。可我最终没有开口,因为我知道这些对于季伦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也许他本就属于这个纷乱的红尘。
对我而言,梦,终归是梦,永远都没有实现的可能。
在我十六岁之前,我一直住在白州博石的双角山下,那里民风淳朴。在当地有个风俗,如果家中生了男孩便叫珠儿,生了女孩就叫珠娘。我出生那天,正值初春,满目绿叶繁茂,春意盎然,于是阿爹便给我起名叫“绿珠”。
我很小的时候,娘就过世了,只留下我和阿爹相依为命。阿爹是个穷教书先生,所以家中贫寒的紧。阿爹时常闲居家中,日久无事,加上他又颇晓音律,有时便教我吹笛。我还年幼,但已能吹出很多好听的曲子来。
家乡的少女可以不会旁的,但舞蹈却是定要会的。我常常会和邻家的姐妹们一起去林间溪旁跳舞嬉戏。那时我什么也不懂,只觉得这样的生活便已是快乐异常了,它们是我的全部,其余的都不再重要。
十六岁那年,家乡发生旱灾,田间颗粒无收。看着乡邻们流离失所,饿倒在田边路旁,阿爹不忍见我受苦,含泪把我以三斛真珠的价钱卖进了安阳乡侯府。我望着阿爹,他立在风中,泪流满面。我却不再去想些什么。
腹中饥饿,想与不想都是一样;筋骨困乏,念与不念不会改变。尘生尘灭自在冥冥中早有定数,既是如此,又何必去想。
日后师父说我有慧根,我却知其实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比常人看的略微透彻些罢了。
我遇见了季伦,无论他在世人心目中是如何的不堪,但除了父母外,他是唯一真正深爱着我的人。季伦对我宠爱有加,对待旁人却不是这样的,甚至有些残酷。这世上本无多情之人,此处多情者,他处必然寡情,有寡方才有多。只需他是真心对我,就已足够了,还用在乎别的什么吗?
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时,一切便已迎面而来。
我说,这是情爱。佛曰,此为业障。俗世毕竟不同于禅境。
清澈的水流穿过洛阳的金石涧,季伦在这里修筑了金谷园,富贵华美。季伦让我住在园内,他对我说:“你就是这园中的凤凰。”他的眼神清澈如镜,不含一丝杂质。
只有在这时,他才是一尊佛。
我在园中为他吹笛,为他跳明君舞。他把自己新制的明君曲教给我,然后我们一同唱。他笑得很欢畅,我知道在他心中是同我一样的快乐。
许多年后我在想,参禅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看破红尘,还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快乐。
纸醉金迷的生活注定不属于季伦,在他同王恺斗富时,在他以锦步障五十里时,在他用三斛真珠的价钱将我买下时,这个结局便已注定下来。
季伦死得很惨,孙秀向他索要我,他断然拒绝,孙秀就在赵王司马伦面前进言要杀他全家。他的母、兄、妻、儿十五人皆死,满门抄斩。
他与我决别时那种悲伤的眼神还时常缠绕在我的心间,多少年了,宛然若现。那眼神就如一缕极细的丝线,纤长柔韧,从容纠缠。
临别时,季伦对我说,他是因为我才获罪的。我倚在雕满祥云的石柱边哭泣。我答道:“我愿死在你的前面。”
凉台临风,清流浊目。我从楼阁上坠下,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衣带在眼前飘荡,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魂魄开始飘离肉身,在我腾空升起的那一刻,我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到那个原本包裹着我的皮囊。失去了生命,一切都已变的黯然无光,即便是我从前珍惜异常的容颜。它僵硬,冷漠,还有些诡异。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那便是从前的我么?以前听人说,人死后是会有来世的,我在那个世界会遇见季伦么?
爱河干枯,心自解脱。生生世世困扰着我的业障,何时才会干枯?
清风不变,山花依然。在这样一个雾气笼罩的春日里,我的魂魄四处游荡,就如这天地一般澄清透明。
(三)今生
又是一个烟雨连绵的季节,我坐在峨嵋山顶,望着雾气氤氲的群山,沉默不语。
在奈何桥边,我喝下了孟婆手中的茶水。我将泪水连同你的身影一起拌进了这苦涩的茶水中。我不想忘记过去的一切,你的影子,那些往日的点点滴滴都被我深深地镌刻在了心底。
我若是风,却不知将要吹落哪片叶子。我若是叶,却又不知风会从何处吹来。矛盾无处不在,无处不生。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生命就是这样的矛盾。
我坐在不灭的虚空参着禅机,岁月悠悠地过去,而我的容颜始终不曾改变。
当我见到你时,你还能认出我么?
众生心者,犹如于镜。镜若有垢,色像不现。心若有垢,法身不现。
师父说我心中羁绊太多,若不甩脱,终究参不透这层心镜。
我终日坐在这峨嵋山顶,不论炎炎烈日或是阵阵阴雨都不曾让我退缩过。我只是为了参透这层心镜么?还是只为望见你的影子,哪怕只是远远的望上一眼。
竹密岂妨流水过,山高哪阻野云飞。
人生只在呼吸之间,该来的就让它来吧,无论是佛是魔,我只做我想要的。
在青城山上,我又一次见到了盘膝坐在大殿上的你。你与从前不同了,不再是富丽华贵的服饰,不再是朴素淡雅的青衫,而是敛眉垂目,正襟危坐,虚怀若谷。唯一能让我感到熟悉的,是你眼中的影子,那影子千百年来牵系着我们。
在风声中,你月白色的僧袍随风飘动,鼓足风的袍袖便如一面满张开来的布帆。
你问道:“禅应何境?”
我微笑而答:“寸丝不挂。”
你的目光自我脸上掠过,闪烁着智慧珠玑的光芒,像是要洞察我的心底一般。这股光芒转而射向我的衣角,我低眉察看有何不妥。忽然间听你喝道:“好一个寸丝不挂!”
我抬起头问道:“不挂什么?”
“不挂一丝。”你答。
“这不是又挂了吗?”我的嘴角重新浮起微笑。
云空未必就空,真正寸丝不挂应连寸丝不挂的想法都要从心中扫去。
“佛”不固执与“佛”时,佛就自能显现。
我立在这山顶的清风中,笑着看你,丝丝细雨一点点打湿我的衣衫。你端坐在佛像之下,目光深邃,不言不语。那似曾相识的影子又逐渐透现出来。
历尽了数世的轮回,我不就为等这一瞬间,现在终于还是等到了,虽然它是那样的短暂。我满意的含笑稽首,转身离去。
隐约间听见你在身后轻声念道:“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四)夜雨
我是为佛而生的人。
据说,在我出生时,口中含着一粒菩提佛珠。这还不能说明一切么?
参禅理佛不为别的,只为自身的自在。我这样对师父说。
我把那粒佛珠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如果传说是真的,那它便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第一次去见师父的时候,他一人在青石上坐禅。他静静端坐,时而自言自语。四下里悄无声息,只有枝叶在风中“沙沙”的响声。他忽然大声叫道:“主人公!”然后自己回答道:“是的,是的。”
枯黄的叶子在身边回旋,渐渐聚拢在我的脚下。无论时空怎样变幻,落叶总是要归根的,人总是要认清自己,找到本我的。
我微笑着看他,纯真的人性就是心中的另一个自己,能与内心的本我对话越多,人格就越加丰富。当外在的小我同内在的本我完全融合时,这才是悟境,这才是真正的主人公。
这就是禅,这就是佛。不论我是否参得透,它终究不变。
师父张开眼问我:“所来为何?”
“为了参佛。”我答道。
“佛是何人?”
我含笑不语,用手指了指自己。
“那佛在何处?”师父又问。
我依旧笑而不答,而是用手指了指心口。那粒佛珠就放在我的怀前,触指生硬,刺得指尖隐隐作痛。
师父点头微笑,收我为徒,法号“道清”。从此我便坐在这青城山上,坐在悠悠的浮云下,坐在潺潺的溪流边,坐在佛像的笑容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理着禅机。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看见佛的微笑,也是我第一次打的机锋。
师兄弟们每日念经诵佛,辛苦异常。我却不同于他们,我只是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去做,什么也不去想。
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
佛不是挂在口头上的,而是要放在心中。心境便如水,如果停止了,即成腐水。所以必须时刻流转不止,方能保持幽玄微妙之境。只需心中有佛,无论是在理佛或是在默坐,都是一种禅意。
禅不是让你劳苦束身,禅是让你在无心中反映万境的真情而不注入任何东西,这便是禅的本来面目。
师父今日要登台说法。
大家站列整齐,窃窃私语,我站在人群中,垂首无声。
有弟子出列问:“法身是佛体还是佛性?”
师父道:“山河天眼里,世界法身中。”
我缓步越过众人,上前合十施礼。
“山河在天眼的里面,世界在法身的中间。可山河的本身何尝又不是天眼,世界的本身何尝又不是法身?”我对师父道。
人群里鸦雀无声,师父站在高台上楞了半晌,突然抚掌而笑,转身下去。这次机锋以后,师父不再过问我的功课。他凝视着我的双目,然后说道:“世间万物皆是禅。”
是的,世间万物皆是禅。
可是,那日我当众驳倒师父仅是为了参禅么?我每日里坐在这旷野之间,不言不笑,仅是为了参禅么?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在心中默默地问着自己,得到的回答都是相同的:“我不需要别的,只想看见她的影子。”
可为什么每次在心底回答过后,都会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呢?
透过凉意袭人的山雨,她走到我的面前。她的容貌依旧如从前一般,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她的声音清朗灵动,像是一串珍珠散落在银盘里。这是前尘的她,今生的她,抑或是来世的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千百年来,无论经过几世的轮回,我们仍会在时间交错的缝隙中相遇。
当我对她说“不挂一丝”时,其实在我心中就早已被尘丝给牢牢纠绊住了。只是我不愿说,我不要让她洞穿我的内心。在这之前,我一直努力使自己心静如水,只不过从未真正做到过。
该来的终是会来的,不管你是否在逃避,它们终是会来的。也许当你直接面对它们时,会发现它们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可怕。
我见她那双纯净清澈的眸子里蕴着盈盈的笑意,目光自我眼前流淌而过,稽首施礼,转身走下山去。
这世上迷惑众生的事物很多,珠宝的光泽,女子的妖冶,但我都不为所动。唯一令我心动的,是她眼中的影子。
是夜,风雨如晦。这巴山的夜雨,竟是这般透着寒意。
她站在我的面前,白色的衣袍自她肩上滑落,肤似皓雪,明艳难挡。我感到心头一阵慌乱,脸上泛起红潮,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从她眼里,诱人的火焰正跳动向前。
我在猛然间惊醒,满身冷汗,通体冰凉。就如这窗外淅淅沥沥的山雨,轻轻落下。
(五)云起
我不再走下这峨嵋山,从我再次见到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不再起过这样的念头。
顿悟与否其实只在一念之间,得失蕉鹿不过是弄影灯下罢了。
还需强求些什么呢?能否和你相见已经显得不再是那样的重要,在我的梦中,在我的心中,都曾有过你的影子,这已然是足够了。
不再执幻为真,尘劳烦恼自会穷尽,一切就已成真。
那日,一人漫步在青城山间,肌肤炙烫如火,被雨打湿的衣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冰冷刺骨,丝丝渗进身体里,心头一阵清凉。树梢上的叶子在风中来回摆动着。我很清楚,不是风动,也不是叶动,是我的心在动。
心境便如海底,澄明谌寂。默然清净时,任他海面之上风起云涌,潮水澎湃,自是浪静池平,水清影现。只是此刻,在我心中却是潮起潮落,浪花汹涌。
雨水把山路冲出一条条的小溪,水流湍急,顺着山涧石壁向山下流去。我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被泥泞染污了足上洁净的芒履。水滴沿着青色蓑笠的边缘淌下来,映在眼中朦朦胧胧。
抬头看了看天空,隐蔽遮目,雨点扑面而来,打在面颊上,是冰凉的。山谷中的空气干净清爽,星星点点的嫩绿色点缀在四周,濛濛的细雨仿佛给这青城山蒙上了一层轻纱,神秘妖娆。
漫长而湿润的雨季,何时才会过去?
我依旧每日坐在雾气氤氲的峨嵋山顶,望着眼中的群山,沉默不语。
山峦如黛,雾腾霞蔚,就似锦纸上的泼墨山水,舞台上的纸戏皮影,令人无限神往。
天晴时,鸟儿在山间鸣唱,落雨时,溪流在哗哗作响。在我看来,这山谷之音,就是通往禅径的大门了。
绚烂的云霞虽是容状艳美,可爱万分,但当你欣赏过后,便是空明一片。潺潺的流水虽是如鸣环佩,动听悦耳,但当你聆听过后,就不需留恋。禅就是让你超越酸风苦雨,落寞凄凉的怅惘,用一抹温馨熔化风雨中的阴沉。
我就坐在这里,盘膝垂目。
已近黄昏,晚霞如缕,云霭在山端静静缭绕,阴柔缥缈,幽远涵岚。昏黄的灯火错落在山野林间,好像散布在夜空的星斗。
僧袍夜冷,心性澄明,恬静淡泊,坐看云起。
心波流转间,我只觉虚明通透,一种超越忧喜的安详与洒脱悄悄袭来。
湖光山色中,佛曰:云在青天水在瓶。
(六)轮回
我决定下山修行,在与她相见后的三年,我决定去寻找禅学的真义。
我常在梦中见到她,我沉醉在梦境里,我眷恋与她相会的每一刻。她修长玲珑的身体在我眼前缠绕,她的双唇温润柔软,她的目光深情旖旎,她的声音娇媚诱人。我淹没在湿润的潮水里,水花在周身起伏,肌肤一寸一寸的沉浸下去。
每当这时,我都会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我想手持慧剑斩断这心魔,可慧剑却是遍寻不着。
光凭静坐修禅是参不透这层心镜的,我要四处云游,我要寻访名师,我要忘记她的影子。可是,当我这样去想时,是否就已经堕入了魔道呢?临行前,师父将我唤至禅堂对我说:“俗尘纷杂,后是豺狼虎豹,前是洪崖深渊。”
我淡淡一笑:“师父,自在!”
就要离开这巴蜀之地,我把那粒与生俱来的佛珠抛进了深谷中,它很快就消失不见。很多念头都是这样的,当你真正放得下时,心中自是光亮通透,不留一点滞绊。
转过山坳,回头望去,峨嵋山被笼罩在袅袅雾气中,烟锁雾笼,若隐若现。骤雨初歇,一道七色的彩虹挂在天际,绚烂斑斓。
她现在正做些什么呢?我心头一惊,急忙收敛心神,大步向前。
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众生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古往今来能够真正参透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若心清净,则不管身在何处,脚下即是净土。
我走过千山万水,仰望每一个漫天星辰的长夜,迎接每一段希望崭新的黎明。
一切万法,尽在心中,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只要心中还存在着希望,我就一定能寻到禅学的真义。
唐宣宗大中十二年,我寻到了真正的禅义。
站在观音院中,我看着赵州从稔,他一言不发。
我问他:“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禅?”
他仍是微笑不语,回手拿起身边的茶盏,将茶水注入杯中,然后说道:“生命即是禅,禅就是饮茶。”
我笑了,放下背上的行囊,盘膝坐下。
在赵州脸上是一片柔和庄严的宁静。
又是一个连绵的雨日,我坐在禅堂上对着身前的佛像喃喃自语:“相信么?这世上有人能记住前世的一切,看清所有的轮回。”
月白色的僧袍在堂上过往的风中轻轻飘动。
我看见面前的佛像拈指微笑,那笑容便如山雨过后的彩虹一般绚烂斑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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