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
http://www.sina.com.cn 2000/12/27 13:54 新浪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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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觉得,觉得自己是一块石头……
于是,那一天,就在那一天,天很蓝、云很白、风很静,我从十楼乘电梯到了大厦的大堂,从那儿开始,我从问电梯口的那棵长绿植物开始。
“你觉得我象一块石头吗?”
那棵植物,十分平常、毫无特色的一棵绿色的东西,公司那个蠢女孩竟摘下它的叶子插放在办公桌上。我问它,我想,我从最平凡最不起眼的一棵植物开始问吧:
“你觉得我象一块石头吗?”
空调开放的大堂下的那棵植物的叶子上残留着因早上服务员(很漂亮一妞)用抹布给它擦完灰尘所留下的布碎,那留着布碎的叶子竟然不理我,仿佛听不懂人的语言。仿佛不知道“石头”是什么,仿佛不知道我是谁;但我想它可以不知道“石头”,但不可能不认得我呀,每天早上九点我都准时在它面前走过的呀。
算了,还是问问大堂的咨询小姐吧:
“你觉得我象一块石头吗?”
咨询台两个年纪很轻的小姐,因在国营单位打工,于是练就了一脸功夫--“冷若冰霜”功。本应因年轻而娇嫩的肌肤因空调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成了石膏一般的生硬,本应在自然风中飞扬的长发,在无色无味无臭的屋子里一丝不苟地垂在背上,一片黑色的死寂。
听得我问,她们漠然地看了我一眼,那种表情、那种眼神,足以把你所有激情冲没,但是我没有激情,我只是急切地想知道:
“你觉得我象一块石头吗?”
“痴线!”两位小姐一共给了我共四只白眼。
我离开咨询台,走到大门,自动开启的玻璃门让我找回一点的勇气,至少,还有一扇门因我的走近而徐徐开启。
我走到门卫处,看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平时没认真留意他,这时发现发现他还不很老,还没老到要做门卫的程度,但他就是做了门卫了。我走过去问道:“你觉得我象一块石头吗?”
“你要办单车卡?”他一脸热情。
“我不办任何卡。我想知道我象一块石头吗?”
“不办卡就算了。”虽有点不悦,但依旧一脸笑容的。可能在阳光下晒多了的缘故,他有着与咨询台小姐截然不同的两种笑容,让我仿如忽然至身于阳光之中,忽冷忽热的状况让我大大的受不了,我还是走了。
来到大街上,六月份正午的阳光爆晒着我。马路转角的位置在修路,两个精壮的外地男子光着膀子在凿着地。我走到他们面前问:
“你觉得我象一块石头吗?”
“在修路呢,修水管,你绕外面的路吧!”年轻一点的那人对我说。于是我绕到马路上,趴到栏杆上对他喊道:
“你觉得我象一块石头吗?”
刺耳的机器凿地声音淹没了我的,我不敢再打扰他们,只好走开。
一个打着阳伞的老妇人在前面战战兢兢地要过马路,我走过去问道:
“阿婆,你觉得我象一块石头吗?”
老妇人死命拽着我的手,颤危危地过了马路,打得太低的阳伞几次差点扎到我眼上。
“我回家看孙女,你真乖,比我的孙女还乖,扶阿婆过马路。”
“阿婆,你觉得我象一块石头吗?”
“你是好姑娘,怎会象石头?阿婆要走了,看这天,快下雨了,你也走吧!”
老妇人走了,我准备走回对面马路,路上车很多,我想拦一辆车问问,可是车子从我身边风驰电掣地开过,没有想停的迹象。我走上一辆公共汽车,由于没有带钱不让我上车,我只好无奈地走下了车。继续走在路上,这条路好熟悉,那家以数字命名的西餐厅,专卖南韩产品的精品屋,新开张的甜品屋,还有一连串的连锁专卖店。
我走着走着,天就真的下起雨来了。我不想躲开,因为我还没有找到答案--这一生好象还没有什么事让我如此执着的去做过——“我是一块石头吗?”。
雨太大了,我也走了好长的路,走不动了。于是我站在了马路边上,风夹着雨势迎面象刀一样劈来,我觉得自己虚弱极了,不得不坐在马路边的花坛边上。漫天的乌云仿佛要向我压过来似的,雨水灌得我满耳、满嘴、满衣领都是,风在我依旧娇嫩的身躯上滑行。我摇摇欲倒了。可我的心依旧在苦苦追问:
“我是一块石头吗?”
“我是一块石头吗?”
……
在这样的风中、雨中,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象一块石头了。
我觉得天开始越来越宽、身边的花草叶子越来越密,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小了,我发现--我终于变成了一块石头了。
天放晴了,从没有试过从这样的角度来看着蓝天--从一块石头的角度。
“看呀,这块石头多好玩,那么多的棱角勾刺!”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我热血沸腾了,终于,我亲耳听见有人承认我是一块石头了。而我,也终于成为了一块石头。
“多难看,走吧!”小姑娘的妈妈说。
真的吗?我变丑了?我是怎样的?我急切地想知道。
“哎,看,这块石头多好玩。”一把男性的声音,然后一只男性的手把我拾起来。
“送给你吧!”男人把我递给了身边的女友,女孩接过来,马上发出尖叫:
“什么鬼东西,这么扎手,我不要!”
随着“叭”的一声,我被摔在了地上,溅起了几点水花。
男人马上俯身紧张地拿起女孩的手来看伤在哪里--并且抛给我一个抱歉的眼神。我不在乎的--我想对他说。
我悠然自得地从一块石头的角度看着一个个从我身边走过的人。
忽然,我看见了自己,从地上雨水的倒映里,我看到自己--一块石头。喷张着每一条棱、每一块角的一块石头,虽然黑乎乎、毫无光泽,但依旧可爱动人。深知道自己即使成了石头,也有着动人之处,我不卑不亢地做着我自己。想着想着,我竟窃笑了。
一个顽童把我从水里一脚踢出来,我划过空气飞到了马路上,前面一辆车从我身上飞过,我眼前一黑,只听得“噗哧”一下,车子压在我身上就没再移动了。
“倒霉!”我听到一声粗鲁的骂声,然后我被拽了下来,随手被扔到了路边,我几下跳到沙井边,连忙停住,好险!差点要与臭水、老鼠为伍了!就这样,我成了一块石头,自由地浪荡在大街小巷中,自在得从没一个时候让我觉得象现在那么充满生气。每一个清晨、每一个傍晚,我都在深深地体验、回味、期待着从未有过的刺激、惊险。
怎样让我入迷的生活。
我是一块石头,一块热爱着生活的石头。
就这样,有一天,我刚从一堆准备做成混凝土的沙石中逃出来--是被那个粗鲁的包工头扔出来(他们不要这么丑陋的石头)。我躺在离沙石远远的一间发廊门外,一个人迎面走过,又忽然停下来,俯下头盯着我看,我也盯着他看。咦--虎头虎脑一小子,充满智慧的双眼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闪耀得象两颗明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石头的心竟然“格噔”地重重跳了一下。
他捡起我,噘起嘴吹了吹我身上的灰,嘿,灰迷了他的眼,我笑了起来。我竟然把我放入口袋里去了。
“我不要!”我喊道,“我不属于你,把我放下来吧!”
他听不懂石头的话。
他把我带了回家,用水冲了又洗,终于洗出了我原来的面貌。
“是你,我要找的就是你。”他喃喃自语,并且用一根线把我串起来挂到了胸前。我要挣扎,我要逃走,我不断地扭动着我的身躯,不断地张开我又尖又利的棱角。
“我不会让你走开的,不论你变成怎么样,茫茫尘世中我亦能把你认出来。”他坚定地对我说,仿佛知道我能听懂。
我的尖刺把他的胸膛刺出一道道的血痕。我反抗、我挣扎。
我是不属于任何人的,我自由惯了,我要留在自由的天地,我不要被人用线拴在脖子上!!!
我不管他的胸口滴出的血,一任血染上我的尖刺,一任我的尖刺扎入他的心里。
他没有理睬我,一任我的尖刺染上他的血,一任他的心被我尖刺扎得鲜血淋漓。
他的朋友问他,为什么把一块这么难看的石头挂在胸口,他说:
“这是我的宝玉!”
“我不是玉!”我的心呐喊道,“我只是一块石头!我是石头!”
“你是玉。”他低声说。他听到我心里的话了。
我是吗?我第一次怀疑了。我是玉吗?我难道不是石头吗?我用力地摇着头。就在我摇头的那一刹,我身上最长的一根刺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心脏里。
温热的血喷了我一身。
天,我不是故意的!
他倒下了。他把我拿到他的唇边,说出最后一句:
“相信自己——你是玉!”
我惊震了。
我发现我的刺在一根根的落下,他的血温暖了我,我的黝黑被冲洗去--我竟然成了一块温润的碧玉。
“我知道了!你醒来!我懂了!我是玉,因为你的爱,我从一块执迷不悟的石头变成了一块玉!只要你醒来,我愿意一生伴着你!”
可是,他永远不再醒了,任我怎样呼喊,他是永远不会在醒来了。
就这样,我被他的手紧紧握着;
就这样,我被他的手握了一个又一个世纪;
就这样,我随着他长埋黄土。
直到有一天,考古者们把我从长眠中唤醒,惊诧地发现,我身上依旧散发着暖暖的温润。
他们猜测着,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曾经发生在这块石头上呢?
于是,有多事者,写了《石头记》。
后记:
相信爱吧,
爱就是奇迹,
是爱让石头变成玉。
去吧,
去寻找爱,
寻找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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