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黄(上)
http://www.sina.com.cn 2001/01/03 16:04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风雪寒江
(一)
十年前,部族的老祭司病逝时,指定我接替他的位子,成为部族历史上最年轻的祭司。老祭司弥留之际神志仍然清明,洞悉上苍旨意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饱含的却是悲伤和忧郁。
“颉啊,你还年轻,可你已经是部族的祭司了。我不担心你的智慧、品性,可我担心你的心。作一名祭司最重要的并不是我已经训练传授给你的那些,最重要的是怜悯。上苍赐予我们最宝贵的是生命,你要体察上苍的旨意,就必须学会怜悯。我看到了你未来的命运中将要面对的那些考验,记住我的话吧,不要让耀眼的黑暗蒙蔽了你的心......”
我怀着谦恭和敬畏的心情披上了那件在部族中流传了多年的黑色祭袍,从此以后,我就是族人敬畏的大祭司了。我名叫颉。
(二)
我陪同族长巡视南方时,在涿鹿的野原上第一次遇见了牧。牧少年英雄,驱赶着数千头羊,身边还有个年轻的姑娘。
羊群忽然慌乱骚动起来,两只大雕从天空中俯冲而下,叼啄羔羊。牧抽出背上的弓矢,一箭就射掉了一只;另一只惊惶地逃向高空。牧笑着问那姑娘:“你说能不能射中?!”“快、快!它飞远了!”牧满月般稳稳地拉开了弓,“铿”的一声射去,高空中的大雕哀鸣着坠落下来,掉在我们身前。
我拾起猎物交给族长,族长看了看射穿雕颈的箭,柘杆、燧石镞,不由惊叹:“好箭!年轻人,这箭是谁做的?”
牧一手持弓,一手握住姑娘的手,昂然答道:“是我亲手做的!”
“哦!借你的弓给我看看?”族长接过牧手里的弓仔细看看,更加惊奇地打量着牧:“这弓也是你做的?”
“当然,我用豹子的筋作弓弦,力量比常人用藤、麻做的大得多。”
“好啊!”族长欣喜地赞叹,“力能射石、驯牧万羊,你就叫力牧吧!”
--谁又能知道,几年以后,这个名字就已经象天空中的星星一样,让天底下所有的年轻人们景仰不已了。
“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打仗?”族长问,“你会成为我族中最伟大的将领!”
“你是谁?”
“我是黄族族长,轩辕氏姬!”
“我不许你去!好好的天下太平,打什么仗?”牧身后那姑娘忽然大声说道,声音象天上的鸟儿一样清脆。我看到那姑娘脸上胀得通红,俊美非常。
姬含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是谁?”
“我叫女娃,我的父亲是炎族族长,神农氏姜!”姑娘骄傲地挺起胸脯答道。
“哦?哈哈哈哈!”姬放声长笑,“好!虎父虎女!我这次来就是要去见你的父亲。力牧,如果改变了想法,来有熊找我吧!”
(三)
那时候,炎族正是全盛时期,我们黄族从西北苦寒之地东迁,请求炎族允许我们留在这里并向他们学习耕种之术。南方的九黎族人正在到处侵扰,征战四方;神农氏考虑到要打败强大凶悍的九黎人,就同意了我们的请求,两族结为盟友。
两年以后,九黎族、夸父族的联盟大军进逼至涿鹿,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爆发了。直到现在,我一想起那十个日日夜夜中所经历的一切都还浑身发抖。愿上苍永远不要再让那样的灾难降临!
九黎人善于驯服猛兽,驱赶着大批虎豹熊罴走上了战场;夸父族战士身形高大,齐举起石戈长戟时就象森林一样遮蔽了太阳。他们的首领蚩尤身经百战,绝不是一个只知道蛮勇斗狠、悍不畏死的莽夫。
就在我敲响土鼓虔诚地起舞祭祷时,战场上升起了浓烟;烟阵缓慢地向我方推移,一旦炎黄两族战士陷入烟雾中惊慌混乱,那些虎豹熊罴就会凶猛地扑向他们。姬和姜互望了一眼,决定即刻撤军。在黑夜的烟阵中与敌方猛兽肉搏,无异于自陷绝地。全军立即后撤,猛兽们仿佛嗅到了血腥一样齐声怒吼,不再等待烟阵笼罩我方阵地,山摇地动般冲锋而来。我看到姜的脸上霎时失去了血色,姬果断下令前军就地断后抵挡,后军急速撤入山谷。
那一夜,黑暗中烟雾迷漫,猛兽凶残的嚎叫声与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黎明时天降暴雨,山谷中河水暴涨,兽群畏水,这才阻止了蚩尤军的追击。担任断后任务的两千炎黄战士,从涿鹿平原到山谷之间五千余步的距离,节节抵挡着数百头凶兽的攻击,无一生还。
暴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仿佛上苍在为死去的人们哭泣。两军夹岸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族各大头领们聚集在一个山洞中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可是始终找不到一个破解烟阵猛兽的有效办法,一筹莫展。这天夜里,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秘密求见姬、姜两大族长。
“我有夔兽巨鼓一面,命力士以雷兽之骨锤击,声震于天,可以号令三军、惊吓虎豹熊罴。
猛兽只咬敌人、不咬自己人,是因为九黎族人身上都涂抹了一种药膏,散发出特别的气味让猛兽识别。我有一种药粉,只要能撒在敌阵中就能让猛兽狂性大发,不辩敌我。问题是怎么做到这一点。”
姬拍手大笑,“我知道有个人能做到!不过还得姜帮忙才行!”
(四)
第五天,天晴了。太阳突然变得威力无比,秋天的涿鹿又回到了盛夏。两军暴露在日光下,湿气蒸腾更显闷热。蚩尤军看到河水渐落,积极准备渡河攻击;姬召进大将应龙面授机宜,应龙领命而去。深夜,炎黄两军主力悄悄撤出了河谷,急行百里至上游处渡河,再次进入了涿鹿平原。力牧带着大批弓矢和女娃一起赶到了军中。
当蚩尤军发现自己连续渡河攻击的只是应龙的少量军力而炎黄主力正在从背后逼近时,已经是第九天的正午了。两军再次对峙。与上次不同的是,炎黄联军实力受损但已是有备而来,蚩尤军军容鼎盛却不知灾难将至。
烟阵形成时,姬、姜身后推出一辆木车,上载一巨型大鼓,并立三根高杆,杆顶分挂红、黄、黑三色旌旗,旗下有刁斗,刁斗中隐隐火光闪动。姬笑着对车上的风后说:“你这木车有星斗指南的妙用,就叫指南车好了!”
这一次是炎黄联军率先发动,黑旗转动时力士擂响了巨鼓,咚、咚、咚、咚,鼓声缓慢有力。前锋战士们高举起骨矛、石斧缓步前进,后排力牧的族人手持一种奇特的木器跟进。蚩尤军中猛兽不安地低嗥着,静候烟阵向前推移。
炎黄战士推进到距敌百步时,前锋已经完全笼罩在了烟阵中,兽群开始咆哮起来。姬向风后一挥手,指南车上红色旌旗转动了,鼓声突然急促,推进中的阵列停下了,一阵急促的弓弦响,雨点般的箭矢从烟雾中激射上半空,落入蚩尤军阵列。蚩尤军中都是久经战阵的老战士,丝毫不见慌乱,齐齐举起木盾,这次齐射并没有收到奇袭效果。可就在豹夫们向猛兽发出攻击讯号的时候,兽群惊了。
看过那一幕的人们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惨烈。
豹子们扭身就扑倒了牵曳它们的豹夫,一口咬在了咽喉处;夸父族战士们猝不及防,本能地举起手中的武器格挡,刚刚刺倒几头黑熊,挣脱了豹夫的豹子就纵过长戟扑倒他们,顷刻间血肉狼藉;一名巨人战士扔掉了长戟,徒手将近身扑来的恶虎从下颌处生生撕裂,可不等他扔掉虎尸,一只巨罴挥掌拍烂了他的头颅。
发狂的野兽们的嗥叫声、蚩尤战士惊恐而愤怒的吼叫声惨呼声,血腥场面让炎黄战士们联想起了那两千勇士凄惨绝望的一夜,无不神色骇然。
蚩尤军的兽群已经大乱成了一团,孤注一掷的豹夫们驱赶着尚未乱性的猛兽冲向炎黄军团阵列。可是烟雾深处已经亮起了火把,兽群在火光的映射下愤怒地咆哮着却不敢上前。第二波箭雨降临了,是挟着火焰的雨。深秋的草木经过数日暴晒沾火即着,此前尚能严守阵形的蚩尤军呈现出即将崩溃的迹象。担任后军的蚩尤八十一兄弟部落军团开始有条不紊地后撤。
可是姬怎么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战机呢?黄色旌旗转动了,并且随着蚩尤后军移动的方向摇动,鼓声也变了节奏。炎黄军团再次开始推进,强劲的箭矢不断飞出射杀着残存的人和兽。有一个人的箭分外迅捷准确,每一箭出即毙杀一猛兽,但没有一箭是射人的,那是力牧。
女娃在姜的身后忽然跳了起来,高兴地嚷道:“我看见他了!我看见他了!我早就知道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射手!”姬夫人嫘祖含笑搂住她的肩头悄声问:“力牧的族人用的是什么武器?这么厉害!”“是弩机!力牧说我都能用它射杀老虎!”
天色忽然就黑了下来。可不管蚩尤后军团向哪个方向转移,那面高杆上的黄旗始终都在火光映照下明亮地指引着炎黄战士。当应龙军团从蚩尤后方投入战场时,我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虽然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时我们才见到蚩尤本人。
(五)
这个传说中的魔神,统率他的大军横扫了南方诸部落,在人们的想象中面目狰狞、凶残狠勇,想不到却只是个身形瘦小黧黑的青年男子:一脸一身奇怪的黑红纹饰,一块看不出斑纹的豹皮缠在腰间。谁能想到这样的身体中竟然蕴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应龙抓住他的时候,他已经亲手格杀了二十余名炎黄战士,满身血污;力牧一连射出了七箭,被他在应付周围斧击矛刺的同时一一避挡了六支,最后才被射穿右肩,丧失了战斗力。
黄昏时分,炎黄两族众头领对蚩尤的命运作出了裁决。蚩尤面向涿鹿平原站在一棵枫树下,肩扛重枷,脸色平静。野原上烽火还未完全熄尽,草木焚烧后特有的气息杂着尸体烧灼的焦臭随风而至;枫叶在头顶飒飒颤抖,如血残阳侧照在他的脸上、身上,再也分辨不出哪些是血,哪些是伤。
姜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尤,你为什么不留在自己的家乡,生养自己的孩子,整饬自己的家园?”
蚩尤无声地咧嘴一笑,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如果我和我的八十一兄弟打胜了,现在被枷在这儿的就会是你们。”
姬面无表情,一句话没说,只轻轻地作了个手势。大将应龙挥起一柄巨大的石斧,一下子就砍掉了蚩尤的头颅。一腔热血冲天而起,喷溅在那棵枫树的枝枝叶叶上;狂风飞卷而过,枫叶漫天飞舞,深秋的夕照中看上去鲜艳欲滴。
历时十天的大战,黄族、炎族、九黎族、夸父族伤亡人数总计超过两万;战败的九黎夸父两族精壮男丁几乎全部战死。九黎族妇孺大部未及撤走,残部退回南方。夸父族百余名战士伤重被俘,姬姜两大族长既不愿意杀死他们,又不愿留下这些可怕的巨人,便下达了流放令:“去太阳落下的地方,不见到金乌沐浴的旸谷不得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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