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三)
http://www.sina.com.cn 2000/10/20 15:53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老了一点
七
顾唯现在常来看我,有时她带着女伴来。我和每一个来这儿的姑娘调笑,可我每天夜里我都觉得悲哀,觉得生活多么不确定,没有把握,发现什么都不曾改变。她尽心的照顾我的起居。有时候她望着我发呆,眼里满是不知所措的神情。我对她也很好,恭敬温柔。她告诉我,每一个来这儿的姑娘都觉得我是个流氓。
“那是因为我爱你。”我说
“爱到了这个程度。”
“还不止这个程度。”
“说说看。”
“我写了诗献给你。”我说。我清清嗓子,把双手抱在胸前“终于有一天,起来换一条裤子,生命就很不老实,迈出了第三只脚,啊啊哦,再来一遍一遍,是没指望的了,要把一切全扫荡,骑着书啊蹬啊蹬,去你妈的阳光灿烂。“
顾唯乐不可支,因为笑得急了,她的脸红扑扑的,“去你妈的”她挣扎着说。
“我又没骂你,”我委屈的说,“这是可以写进日记的,我是多么真诚。”
她停下来望着我,我想过去吻她,她尖叫着逃开了。她从来不让我碰到她。
“恋爱就象这样的。”她对我说。
“怎么空落落的。”
“那叫惆怅。恋爱的人都惆怅。”
做作(二)
她让我倒在床上,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我。
“出去时请带上门”我说“谢谢。”
“我倒不介意”她笑着走开去“我又不象一条怒火中烧被痛打了一顿的野狗,我挺理解你”
“站住”我说“我怎么能够这么不真诚。人是多么虚伪啊。其实我对你感激涕零,很希望多陪陪你,拿出我最好的家什来。我怎么能这样不真诚”
“你看上去也确实不像个赤子”
“等脸上伤口发炎的时候就象了”
她恶意的笑,坐到椅子上。
“你是干吗的”她问我。
“传教士,我带着福音来到这儿,希望你们看到我头上的光环,我将拯救你们。可我连一个犹大都找不到”我痛心疾首的说,“没有一个人崇拜我。可是合同上写着,拯救不了别人,就拯救不了自己,合同就要到期了,我就要失业了”
“你真无聊”她满脸不屑。
“我是说不得,”我说“我因为身份不明,行为诡异才幸免于难,再说神秘一点对你有吸引力”
“你是个不值得注意的小角色,妄想穿上蟒袍,让圣上赐坐。在遍体鳞伤的时候这么卖力的表演,倒叫我于心不忍’
“再见”我说“我要睡了”
她瞪我一眼,起身离去。我笑说“你该叫顾横波”
高明是个二流歌手,象所有的二流歌手一样修饰自己,象他们一样,她正好有一副足以讨好女人伯嗓子和外形,但他却有一流的结构支撑着,象金字塔一样稳固。我不二流,因为我一无所是,所以我无从二流,和他比起来,我起码有一个一流的假设。
高明常来和我聊天,邀我到什么地方坐坐,这样我们看上去象是很好的朋友。他曾想介绍一些人和我认识“都是些好汉子”他说。仿佛郓城的宋押司一般。见我并不热心,也就作罢。经常和我们在一起的是那个姑娘,她叫刘冰冰。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兴趣。
“这就是我说过的那个酒吧,”高明对我说,“圈子里的人常到这儿坐坐”
“这是个昏暗的酒吧,我们进来时,里面只有儿个人在闲谈。
“最近我不顺”高明说。
“我也不顺,我失业了,我背井离乡,我有一个咫尺天涯的爱人”
“你别打岔,听我说,我要变了,”他兴致勃勃的说“我要唱那些深沉的、打动人的东西”我看到在他的脸上,兴奋表露无遗。
“把我的旧棉袄给你,把胡子留起来,把吉它的插头拔掉,你历尽沧桑,你颓废并且怀旧”
有刚进来的人和高明打招呼,高明漫不经心的点着头。
“他们不行”他对我说“除了爹妈给的嗓子,他们自己能弄出来的只有痔疮和私生子。”
“这里就没有一个人物”
“有啊,有几个地下歌手,他们不常来,尤其不常带着肉来。他们瘦骨伶仃的唱着自己的歌,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他们都很有东西,那么瘦他们的东西更加显得厚实?可那有什么用,这里每个人都很佩服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他们”
“你知道渥龙斯基吗”我问他。
“他很有名吗”
“很有名,很多人写书提到他,说他是个混蛋”我说“你很象他”
渥龙斯基是个漂亮人物,他把万物制成规则,然后他就体面的应付任何事件,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贵族。他把功名心和安娜都安置的很好,即使两者发生冲突,即使安娜在铁轨上熄了生命的烛火。他会后悔,会痛不欲生,但他只有感情上的失落却不会有道德上的自责,肯定不会。他的自我完满合意。这样的人象相信自己一样相信有个上帝,因为上帝也不过如此。
八
我丢下笔,想到我让人物这么说话,觉得挺有意思,对话倒不难写,难的是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这是一个口腔欲发达的年代,在唾液中拌上一些脑浆,就是很好的小说。我并没有鄙薄的意思。我自己在这么写,我以为我爱读的作家昆德拉也是这么写的。
九
比起住在他那儿的时候,我现在倒是更多的看到方东。他有钥匙,没事就到我这儿来坐坐,还借给我一些钱,但我还是懒的理他。我对于他,并不是必需的存在,连重要的装饰都算不上,他来这儿只不过要多一些空地把自己铺展开,他觉得自己还有好多末曾示人的优秀画面。我深信他是个有自恋癖的人。
做作(三)
“你喜欢钱吗”刘冰冰问我。
“喜欢。干嘛不喜欢。钱就象冬天的雪覆盖大地。钱就象雪一样纯洁,它严格的遵守着交易的规则,象君子一样外园内方。钱无能为力的时候就象雪没遮住的庄稼,说不定就有害虫没杀死,说不定就影响明年的收成”
“雪也没遮住你”
“不对。我能让你过上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至少是一段时间”
她看着我。
“没有钱的时候我有一个女友,”我说“我们认为在贫困中也有坚贞的爱情。我们都错了,现在我们分别改变了错误,现在她有一个富有的男人,而我能造就一个金光灿灿的女人。我很少花钱只是因为,对我来说,钱和女人紧紧相联,我绝不让其中一个单独出现”
“这样表白倒是很希罕,”刘冰冰说,作出要拥抱我的样子。我们一起笑了。
这个时代不再需要我们决择站在左边或者右边。我们或迟或早、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份爱情或者类似爱情的东西。我们漫不经心的养着它等待它开花或者枯萎,我们决定把它放在阳台上或者卧室里,那都是有理由的,由我们决择。
“说真的,你为什么和从前的女友分手?”刘冰冰这样问我。
“在古典的爱情故事里,人们第一次握住情人的手,心灵会踮起脚尖,随着奇妙的韵律舞蹈。而我和她的握手只是因为我们冷”
“说个俗点的理由吧,我是个俗人”
“你愿意和一个多变,易怒、一无所是、又难以满足的人亲近吗”
她不屑的看着我。
“她不愿意”
“你对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刻薄”她笑着握我的手“现在有一场舞蹈表演吗”
我笑而不答。
她笑着摇头,她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后灯光流转,棋子在棋盒里,山雨在松林里,黄叶的树在风里,白头的人在月色里,然后推出片名:我的丛林日记。”
她伏在桌上笑。
“谢谢你”我说。
“那也不用客气,你也不用总在提醒我”
“因为生活有两种状态,或者挺住,或者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何时该挺住,何时该闭上眼睛,我不知我是闭上了眼睛,还是正在挺住。我远离家乡,还是不能知道,那并不可以远观”
“我不够好吗
你有一双大眼睛,漂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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