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若桃花-年少时的爱慕
http://www.sina.com.cn 2000年8月18日 北京青年报
我很丑,真的,非常丑。
小时候我就喜欢丑小鸭变白天鹅的故事。盼望着有一天也能脱胎换骨:面若桃花,亭亭玉立。但是那个奇迹没有出现在我身上。如今的我是真正的豆腐渣了。早晨起来很久以后,脸上的压痕还弹不起来———不但没变美,连水分和光泽也消失了。17岁那年,同学们悄悄把我的外号“丑小鸭”改成“丑大鸭,”因为我不但一如既往,而且还不可救药地胖了。陈立娟向我告密,一脸同情相,而我知道,背地里她和大家一样也是这样称呼我的。
我时常留意陈立娟,倒不是她对我的亲密,而是因为传言她曾经和成章一起去看电影。成章是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我喜欢他。
我真的很喜欢他。
我每天都赶早去学校,坐在教室里忐忑地等待成章的到来,见他神采飞扬地进了教室,我才了结了一桩心事,开始一天的功课学习。如果哪天他没有在正常的时间里出现,我就胡思乱想,心神不宁。
我和成章少有接触的机会,我们一起去参加数学竞赛,在车上并排坐着,除了回答老师的问题,我们一言不发,我希望他随便和我说点什么,但他只当我不存在,理都不理。我很想和他说话,但是我该说什么呢?
每当我值日,同学们走了以后,我都会坐到成章的座位上,摸摸这儿动动那儿,感受着他的气息。我想:不管怎样,毕竟我们在一间教室里,每天都能见到,这对我,已经是很幸运的了。有一天又是我值日,打扫完教室后,我把早已写好的一封信塞进他抽屉,那封信里,我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我一直很自卑和寂寞。
回家的路上,我已经后悔了。
第二天早晨,教室里突然爆发出成章的吼叫声,他扬着那封信:“这是谁放在我抽屉里的,快主动领回去,否则我就把它贴在后面的墙上去。”他扫了我一眼,仿佛蒙受了奇耻大辱。我连忙起立走过去。
教室里像开了锅似的一片哄笑声,而眼中只有成章愤怒的脸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拿了信又回到座位上,头脑里反反复复地想着他会因此恨我了。
那天白天特别长,好容易熬到天黑,又特别冷,爸妈都不在家,我关了灯,在黑暗中哭了很久。
我不是一个没有自尊的软弱的人,爸妈一句话不对,我可以好几天不理他们,但对成章,我就是狠不下心来。
我依然天天早到教室等成章进来,只是再也不敢坐他的座位了。
毕业典礼上,我捧着崭新的本子,到他面前战战兢兢地请他留言。我的心为能这样近距离挨着他和他愿意给我写些什么而颤跳不已。而后我们各自去了解自己的大学生活,我失去了他的音讯。
无数次当我快乐或难过的时候,我都会很自然的想起他来,他在哪儿呢?在做什么?虽然明知我对他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但每次想到他,都是亲切的。
大学毕业后我参加工作,很快成了单位里顶尖的能手。熟悉我的人开始为我介绍对象,他们从不让男方看我的照片而是直接见面,我知道他们的好意是怕男方见了照片后就没了见面的兴趣。可是见面后男方的反应还是一样拔腿就跑,和见照片不同的是我还浪费了他们的时间精力来回车费和尴尬的托辞。
见一个、又一个、再一个,慢慢地,我也就彻底死了心了。
陈立娟经常来看我,她生活幸福,但也经常向我倾诉一些在我看来不值一提的苦恼。她的消息总是很灵通,有一天她告诉我成章携妻儿从上海回来了,是为了给他新故的父亲处理后事,还说成章已功成名就,拥有了一切。我当时正给陈立娟削苹果,听了她的话,头脑里顿时一片空白,直到她嚷嚷“你把刀递给我干什么”才回过神来。
我开始盼望能见到他,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什么情形下,只要能见他一面。我自己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过了半个多月,我终于见到了他。夜间的商场,成章抱着他的幼儿,身边偎着他清雅脱俗的妻,一家三口像一道风景,把商场点缀得更生动更充实。他的眼神坚定锐利,少年时的轻狂演变成一丝傲气,光洁的额头和得体的装束一样悦目,头发一丝不乱。许是新近丧父的缘故,他的表情是严肃的。我相信他是认出我了(他看见我就等于认出我,因为像我这么丑的人实在不多),所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头,故意扭向他妻子。但这已经足够了,只要他看见我,想起我是谁,发现我还活着就已经足够了。
那天夜里,我在外面逛了很久,回家的路上,一地的月光,凄清的冷,秋风中蓦然传来桂花的清香,我一低头,眼泪顺着鼻尖和下巴淌下来。
完美的成章知不知道呢,见到他:我的感受就像闻到这飘忽的花香一样的喜悦,一样的感动,一样的无奈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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