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大学生村官发帖被劳教1年多后获释

2012年11月20日09:40  北京青年报    

  ■昨天晚上,任建宇在永川的一家小饭馆里吃了走出劳教所的第一顿“自(1 /5张)

  因在网上转发“负面”信息被重庆市劳教委处劳教两年 今年8月上诉要求撤销对其的劳教决定 该案将于今日宣判———

  昨天下午3点40分,任建宇的父亲给浦志强律师打来电话,称建宇已恢复自由。任建宇是重庆郁山镇的一位大学生村官,去年8月,就在他的公务员[微博]身份处于公示期时,被处以两年劳动教养。

  重庆市劳教委认为,任建宇在去年4月到8月通过 QQ空间、 腾讯微博转发众多“负面”信息,其行为“已构成煽动颠覆国家政权”,根据相关法规,应予劳教。

  今年8月15日,任建宇由其父任世六代理,向重庆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请求撤销重庆市劳教委作出的《劳动教养决定书》,或径行确认该决定无效。

  8月21日,法院立案。

  10月10日,重庆市三中院开庭审理此案,当日未宣判。《行政诉讼法》规定,一审行政案件应于立案后三个月内审结,无论如何,这个案件要在11月21日前审结。昨天下午,重庆三院通知浦志强,任建宇一案将于今天15点开庭宣判。

  而在开庭前24小时,劳教委撤销了劳教决定,任建宇重获自由。

  ■从文学青年到大学生村官

  任建宇毕业于重庆永川的重庆文理学院中文专业。在大学里,他担当过的唯一职务是《书源》的副主编。《书源》是学校图书馆的馆报,内容以介绍图书和读后感为主。副主编的职务,是任建宇勤工俭学应聘而来,毕竟全家只靠任世六一个人在重庆打工,生活过得紧巴。

  任建宇经常会在《书源》上发表一些文章,并且在宿舍里朗读,这让同学赵宇(化名)很佩服他,并且笃信他的文人才情。赵宇觉得任建宇唯一与众不同 的便是在大伙看电视新闻的时候,他会主动评论起时事。他的很多观念,在同学看来新颖独特——例如应该让更多的人接受平等的教育——“但不激进。”赵宇说。

  从重庆坐火车三个多小时到彭水县,再从彭水县坐近一个小时的汽车,就是青山环抱的郁山镇,彭水县的第三大镇。从这里,任建宇开始了他的村官生活。

  任建宇几乎同时参加了教师和村官的公开竞聘考试,他考上了村官,但因为1.5分之差,不得不去相对偏远落后的彭水县。

  任建宇请客跟大家庆祝,喝酒到兴致之时,他也说过将来如果当官,他要尽自己的力量去改变现实。“其实,那就是‘吹牛’,大家谁也不会在意的。”赵宇说。

  ■村官的生活

  郁山镇政府是一座四层老楼,洋灰外墙,坑洼不平,一行标语大红消退——“实行农村部分计划生育家庭奖励扶助制度是一项长期的制度”。镇政府大楼旁的居民楼上也贴着标语:“严禁溺毙女婴。”

  任建宇在镇里的主要工作就是计划生育。每天早晨8点30分,他先要到镇政府签名,随后走下楼前60余级青石台阶,步行大约一里地,前往郁山镇计生服务站,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在一楼的计生大厅办公,负责计划生育的宣传、统计以及计生用品的发放。他的文笔在工作中得到了发挥。除了写报告,他经常会给镇上写一些宣传性的文章,一年在《彭水日报》发表的稿子有40余篇。“稿费就800多元。”他的一位同事说。

  在同事和朋友眼中,任建宇有着良好的人缘。他喜欢和同事在镇政府大楼旁边篮球场打球,喜欢和同事在饭馆里吃火锅吹牛,喜欢在KTV唱伍佰的歌。他的五位同事后来在接受彭水县公安局的询问时,都给予了他正面的评价。

  2010年,任建宇被评为郁山镇的先进个人,并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不过更多的时候,任建宇还是在计生站打电脑游戏打发时间,晚上再回宿舍睡觉。

  他住在白马社区一处医院大厅的隔断房里。同事们说那间10平米左右的小房里,一张床,一把椅子,一架小桌子,摆放最多的就是任建宇的书。现在,随着医院的拆迁改造,任建宇的宿舍消失了。

  不过,在这间曾经的小屋里,任建宇的爱情绽放着。女朋友黄英(化名)是他上高中的时候用小纸条从同桌发展而来,现在在重庆江津镇当老师,假期的时候总会坐着长途车到郁山与任建宇共度。黄英与任建宇的许多年轻同事成为了好朋友。同事钱红(化名)说他们很恩爱。

  ■无法忍受的现实

  在看上去乐观的生活背后,任建宇也有着另一种心情。

  任建宇挂着一个村主任助理的头衔,每个月大量的时间要下乡,但是他并不擅长处理村子里的人际关系。“他特别看不惯村干部各自为政,什么事情都耽 误了。”任建宇的另一名同事周正(化名)说。她还提到,村官考核时,村里的一个人由于跟村干部不和,连带着就给任建宇也打了低分。

  任建宇还要处理村民的上访。他在自己的日志《与魔鬼共舞的日子》里这样写道: “昨天终于见到了我们村那些老上访户……从内心说我是非常反感一些人听风就是雨地跑去下跪请愿的,同时我也为他们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成为别人解决个人恩怨的工具感到悲哀……”

  腐败更是他无法理解的。任世六说任建宇总会把上面拨的扶贫款直接发到农民的手中,他也会对父亲抱怨为什么上面发的东西,下面的人总会收不到。

  “其实每个村都是这样复杂,大家都习惯了,只有任建宇特别看不惯,还非要写出来。”他的一位同事说。

  ■“煽动颠覆国家政权”

  任建宇对钱红说想上她家吃红烧排骨,8月17日,钱红特意烧好了排骨等着任建宇来,但是这天任建宇被彭水县警方传唤到了公安局。

  这天下午1点到4点,彭水县公安局的民警在郁山镇计生服务站办公室询问了任建宇。根据当时的询问笔录,任建宇知道警察找他的原因:在8月14日转发了一些不该发的图片。任建宇对警察说:“我没有修改过,我所发的与我在腾讯微博上看见的完全一样。”

  随即,任建宇收到了彭水县公安局下发的《传唤证》,原因是“涉嫌散布谣言”。

  不过18日上午,任建宇回到了郁山镇。“因为他很快就回来了,所以我们也没把它太当回事,认为说清楚了就可以了。”黄英说18日下午任建宇还亲自送她到长途车站。

  但这一天晚上,任建宇又被带走了。这一次,他被带到看守所实施拘留。同一天,彭水县公安局下达了《立案决定书》。“决定书”上任建宇的问题已经从“涉嫌散布谣言”升级到了“煽动颠覆国家政权”。

  “我们最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终于等到了县里公务员名单公示,但是他却进去了。”周正说。

  ■警方的证据

  从2011年8月17日到2011年8月31日,彭水警方一直都在搜集任建宇“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的证据。

  “重庆扛起了中国第二次文化大革命的大旗:唱红歌,大跃进,浮夸风,个人崇拜,蔑视法律。一切都那么像。拿什么拯救你,苦难的公民!”这是2011年5月8日,任建宇在自己的QQ空间上发布的言论,它成了警方收集的证据之一。

  在2011年8月31日的讯问笔录中,任建宇是这样解释这句话的:“我在基层工作,我很清楚,政府所说的‘万元增收’等政绩是乱说的,是浮夸风,唱红歌浪费大量的钱,人民根本没有得到真正的实惠……我对重庆政府这些行为非常反感。”

  在警方对任建宇一案所搜集的100多条信息中,这种评论政治和时事的帖子以及言论占据了大部分。

  警方搜集的证据中还包括了一件印有“不自由,勿(毋)宁死”的T恤衫。任建宇也在QQ空间里写道:“已制作印有‘不自由,勿(毋)宁死’的T恤,准备某天招摇过市。”

  其实,那件T恤钱红也见过,在她的家里,大家聚会吃饭打麻将的时候。她也感到好奇,但仅仅是对这样一件有“个性”的文化衫而已。

  ■“我认为是法律对我不公正”

  2011年9月21日,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给重庆市公安局下发了《不批准逮捕案件理由说明书》,该“说明书”中提到任建宇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一案,由于犯罪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不认为是犯罪,决定不批准逮捕任建宇。

  9月23日,彭水县公安局的工作人员对任建宇进行了聆询。根据当天的《聆询笔录》,面对劳教委人员提出的“拟对你劳动教养一年”,任建宇只是说 “我只希望你们对我从轻处罚。”

  这一天,重庆市劳教委下发了《劳动教养决定书》,将任建宇的劳动教养时间定为两年,但没有说明原因。据徐利平律师说,任建宇对他们说,如果他知道劳教期限是两年的话,他肯定会申请聆询,或者委托代理人提供法律帮助。

  2012年8月17日,任建宇在接受彭水县公安局两名民警询问的时候说:“……但没想到会受到这么重的处理,这一点我认为是法律对我的不公正,我当时还写了悔过书,但没什么作用,还是被处劳教两年。”

  任建宇对任世六也说:“爸,我不服的这个问题就是‘两年’……我这个事不是丢人的事。”

  ■要儿子清白地出来

  女友黄英没有放弃任建宇,她跑前跑后,为任建宇找律师,定期探望任建宇,还给他送去读物。虽然今年2月份以后,劳教所里便不让探望者带读物了,但是,《新闻联播》让任建宇知道了重庆所发生的变化。

  因李庄案讽刺薄熙来为“一坨屎”的方洪当时与任建宇一起劳教。4月份,方洪在离开劳教所之前,对任建宇说“我一定会救你出去。”5月8日,方洪起诉重庆市劳教委,请求法院撤销对其的劳教决定,并于6月29日胜诉。

  在方洪的帮助下,黄英联系上了北京的律师浦志强。8月15日,任世六代替儿子向重庆第三中级人民法院提出行政诉讼,请求撤销劳教决议。据任世六 说,8月17日,任建宇劳教整一年的时候,重庆公安局的工作人员找到任建宇,提出只要不诉讼就可以让任建宇在劳教所外执行劳教。

  那时任世六在电话里便已经告诉儿子一定不能答应,“我要你清白地出来”。任世六说自从儿子出事以后,因为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今年春节后,他不敢再回老家了。

  ■针锋相对的庭审

  8月21日,任建宇诉重庆市劳教委的官司在重庆三中院立案,浦志强、徐利平都是任建宇的律师。原被告双方从一开始便针锋相对。根据当时的庭审记 录,原告从“言论自由和批评监督政府是公民基本权利”、“适用法律错误”、“因言治罪,亵渎法律尊严”三点认为应该撤销任建宇的劳教决定。

  “原告的行为已经构成煽动颠覆国家政权,只是检察机关认定其行为‘犯罪情节轻微危害不大’,不认为是犯罪。”被告律师明确表示不认同原告律师所提的“因言治罪”,并提出原告起诉超过了法定起诉期限。

  庭审持续了一天。当下午结束的时候,黄英对法警请求能否和任建宇说几句话,法警默许了。在数十名旁听者的注视下,黄英走到任建宇面前,俩人微微相拥,这是他们一年多以来的首次亲密接触。

  ■回不去的生活

  10月22日,徐利平和吴布达两位律师在记者的要求下出示了与任建宇的《谈话笔录》。笔录显示,任建宇说10月18日下午重庆三中院的书记庭庭 长、一名女法官和一名书记员到劳教所找他面谈。法官说希望他和重庆劳教委双方面谈,官司算任建宇赢了,“法官还说,如直接判他们输,劳教委面子过不去”。

  10月19日上午,重庆劳教委的两名工作人员找到了任建宇。任建宇提出了三点要求:撤销劳教决定;恢复身份,恢复工作;要求国家赔偿。任建宇对律师说他并不相信重庆劳教委,“他们一方面认为我应该被劳教,一方面又来跟我谈,我无法接受。”

  警方对任建宇表示“(恢复)工作的事很难说,这需要接洽。”其实,即便任建宇恢复了名誉,也没人能保证他还能再去当村官,或者如愿去当公务员。

  在郁山镇镇政府,他曾经的一些领导有意回避着关于他的话题。“这个娃儿太可惜了,我对他很心痛的。”任建宇的一位“忘年交”说,仅从工作上说,任建宇没有任何问题,除此以外他不想多说什么。

  其实,就当任建宇还在为清白而努力的时候,同一批村官们已经成为了公务员——工作最好的,成了县领导的秘书。

  ■本版文/本报记者 满羿

  对话

  “能坐着吃饭真好”

  昨天晚上8点30分左右,在永川的一家小饭馆里,任建宇和他的父亲、女友以及舅舅吃了一顿团圆晚饭,这是他走出劳教所的第一顿“自由”晚饭。

  ■“你们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记者:走出劳教所的第一顿饭感觉如何?

  任建宇:坐着吃饭的感觉真好。我之前在劳教所第二大队的时候,都是蹲着吃饭。

  记者:说说你今天下午是怎么出来的?

  任建宇:下午2点半左右,我正在睡觉,因为晚上要值班。这时有人通知我,说有人接见。我问是律师吗?对方说不是。出来后我才知道是重庆劳教委、 江津石蟆镇镇政府(任户籍所在地)和彭水县公安局的七八个人过来。劳教委的人问我事情怎么看,我说如果你们撤销劳教决定的理由还只是“处理不当”,我没办 法同意。因为这种认定只是说劳教委是错的,但没有说我是“没错”的。对方还是拿我在网上写的一段话来说事儿,我说这个我已经解释很多次了,并不是他们认为 的那样。

  劳教委的人告诉我他们撤销了劳教决定,理由还是“不当”。但是对方说这个与我说的那些细节没什么关系,我思考了半个小时以后,签了。

  记者:你当时做好离开劳教所的准备了吗?

  任建宇:没有。你看我身上穿的这件毛衣,都是劳教所里的劳教人员流传下来的,它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因为当时我进去的时候穿的还是夏天的衣服,现在冬天了嘛。而且劳教所后来也不让送东西进去了。我出劳教所大门的时候,对劳教委的人说“你们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记者:当时他们反应如何?

  任建宇:没什么反应,但是肯定很不高兴。

  ■“不撤诉,因为我对他们不信任”

  记者:你为什么一直坚持不撤诉?

  任建宇: 一是我认为我自己没有做错,二是因为我无法信任他们。2011年8月19日晚上警方带我进看守所的时候说没事,过两天就放了,结果就没再出来。还让我写悔过书,说写悔过书后就没事了。后来劳教聆询的时候说我的事情很严重,上面要劳教我三年,他们决定劳教我一年,我当时也不懂,就答应了。如果知道劳教最高期 限是两年的话,我也不会同意的。

  记者:我看了你写的悔过书,感觉里面也有很多真挚的情感。

  任建宇:是的。里面有一些的确是我真心的想法。

  ■“我从内心深处来说不是很后悔”

  记者:你在劳教所里的感受如何?

  任建宇:开始的时候觉得没有前途,绝望,特别的孤独,觉得对不起家人和爱人——我女朋友当初还劝我不要乱写,我跟她还因为这事吵起来了。在劳教所里也有很多人不理解我,觉得我没事写那个干什么,还因为这事进来。慢慢地,我就从这种孤独中变得麻木了。

  记者:你是否后悔之前做的?

  任建宇:我不是怎么后悔,因为我觉得我没错,我只是做正确的事情受到了不正确的对待。

  记者:那你以后还会这样写东西,发帖子吗?

  任建宇:写东西肯定还是会的,可能会注意点方式方法。

  ■“我先要适应外面的生活”

  记者:你想过将来的生活吗?还想着去做村官或者公务员吗?

  任建宇:我觉得再回去做原来的工作这种可能性不是很大,现在我很迷茫,还没有想好将来的事情。我先要做的是重新适应外面的世界。

  记者:重新适应?

  任建宇:我现在变得特别不自信,恐惧,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现在习惯下意识地咬嘴唇,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敢看对方的眼睛。警察说我不尊重人,但其实不是不尊重,只是一种习惯了。像现在,我就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女朋友的父母。

  记者:你对开庭有什么期许?

  任建宇:我肯定要去涪陵,但是还在考虑是否上庭。我自己有压力,不喜欢再去面对那些事情。

  ■摄影/本报记者 满羿

(原标题:重庆被劳教村官任建宇昨获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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