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筱晓

　　■评论眼：这是目前中国社会的特点，传统与现代被压缩在同一个时空中。一方面，传统的嫁娶婚育观念与习俗仍然影响着我们；另一方面，市场化改革以来的自由、自利、竞争等价值与规则却时刻在改造着我们。每个人在选择时都能感受到这种拉锯的压力。要如何实现幸福？暂时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也没有过往的经验可以参考，更没有人能够打包票。■

　　近日，《2014年广州市居民幸福感状况研究报告》发布了一组广州居民的幸福感指数。该指数从个人发展、生活质量、政府服务、社会环境、社会公平、精神生活、生态环境七类一级指标、44项二级指标衡量不同群体的生活幸福度，调查访问了3200多位广州市民。其中有一项惊人的结论：中年丧偶的男性公务员[微博]最幸福，一时间舆论哗然。

　　这个结论看似惊人，但如果仔细读读发布的报告原文，发现是网民和媒体误读了。报道中并没有这样的一项结论，只是说男性比女性幸福度高，公务员比其他职业幸福度高，而调查中丧偶人士幸福度也比较高。有人故意将几个独立的调查结论组合在一起，得出一个惊人结论，那是违背研究报告原意的。

　　尽管如此，如果说男性幸福度高可以理解，公务员幸福感强并不奇怪，但另一项结论还是引发了热议：为什么丧偶人士幸福度高于离婚、单身人士，已婚人士则垫底？《报告》认为，已婚人士需要把很多时间精力投入到家庭中，往往牺牲掉个人的发展，而丧偶人士不仅得到许多人的帮助扶持，也可以集中时间和精力发展自身。传统上，一个人要获得幸福，总是包括美满的婚姻，要么抱得美人归，要么嫁得有情郎。“死配偶最幸福”的结论，无疑毁人三观。

　　可是，这样的结论可靠吗？就在同一天，中国社科院公布了一项全国性调查。我国丧偶老人占老年总人口约27%，为4748万人；其中80%的丧偶老年人希望再婚。由于受到子女的阻挠，有些老人甚至选择了“隐婚”，哪怕不登记注册，也要共同生活。如果丧偶真得那么幸福，这些老年人又何必拼命要在一起呢？科学家们给出的解释是，婚姻有助于人们克服孤独、焦虑等负面情绪，甚至有助于改正不良生活习惯，渡过人生危机。

　　在现代社会我们要获得幸福，究竟应该断舍离，还是在一起？恐怕两种都是真实的情景。无论是婚姻本身，还是个人的期待，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来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稳定婚姻，已经变得无法准备和预测。它可能意味着个人的妥协与牺牲，甚至是精神和身体上无尽的折磨。一个人的生活反而能获得各种自由与便利，无论是时间、财务还是决策。在韩国，不少年轻的女性甚至为了摆脱婚姻的束缚，想尽办法延迟结婚和生育。

　　不过人到了晚年，可能情况相反。一个人的老年生活，无论是单身、丧偶、空巢等情况，都过得不尽如人意。从许多东亚国家的情况来看，老年人的自杀率普遍非常高。在中国同样如此，高龄老人自杀率不断攀升，与年轻人自杀率大幅度下降，形成鲜明对比。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病痛时得不到妥善的照顾，精神上孤独寂寞，甚至死在家中无人知晓。老年有伴从减少个人风险的角度，似乎是正确的选择。

　　最理想的情况，似乎是年轻时断舍离，晚年时在一起。这样既能享受充分的自由，又能获得安心的照顾。但遗憾的是，这种幸福图景并非个人规划和努力就能实现的。更常见的情况是，想独自一人时，苦苦挣扎、求而不得；想老有所伴时，却重重顾虑、遭百般阻挠。这是目前中国社会的特点，传统与现代被压缩在同一个时空中。一方面，传统的嫁娶婚育观念与习俗仍然影响着我们；另一方面，市场化改革以来的自由、自利、竞争等价值与规则却时刻在改造着我们。每个人在选择时都能感受到这种拉锯的压力。要如何实现幸福？暂时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也没有过往的经验可以参考，更没有人能够打包票。可是有一条已被验证：坐而论道不如积极行动；风险由此产生，同样，机会也由此展现。

　　作者为社会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