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指示像包子，咬了半天不见馅儿？文/于文岗
我读小学时有个大大的好奇，学习了雷锋、王杰、欧阳海、刘文学大大小小那么老多英雄，发现他们全都没有缺点，且还有那么多豪言壮语。于是就想，自己一定不能做坏事，哪怕一丁点儿，还要琢磨出点响亮口号记日记上。嘿，万一哪天成了英雄……
如今上了年纪，又有个大大的好奇：怎么地方领导啥都懂，啥都会呀？就不用说厅局级了，光说说县处级，现在区县市一级基本没有《××日报》了，但 还是有《今日××》之类刊登这些区上领导的行踪。你看，每逢抢险救灾、事故处置，都是区委书记、区长在第一时间作这指示那指示，好像是在重要指示之前，大 家都茫然不知所措。
这常让我想起，“文革”中讲用学习毛主席著作的事，先把自己说成半个呆傻，遇事茫然，再学毛有关语录，结果心里如见北斗。如今区上领导懂的会的之多，实在让自己纳闷，莫非世上不仅有“大百科全书”，还有“大百科领导”？
接下来就有了相关方面回答媒体采访，开头的几句话，都是说省领导如何指示，地市领导如何指示，区领导如何指示及各部门负责人如何如何（有的区领 导客气一点，不说自己的指示是“重要”的，但对上级无不称“重要指示”），其入境状态有如机器人背书，亦如吃包子，咬了半天愣不见馅儿。记者那个急呀，打 也打不断，拦也拦不住。好像没这些指示，灾害事故就不得处置，天就得塌，人都得死。
我毫无反对领导全懂全会全能的意思。相反，真心希望地方上各级领导都成为“三全”神人，最好成为神仙。因为发展中难事不是太少，高水平领导不是 太多，神级领导更是空缺。这么多年，我们中国只出了个毛泽东，最后还被请下了神坛。如果地方上真有一批神官，对于治国理政、实现“中国梦”，岂不大有裨 益？
但你若认真看一下喋喋不休者复述的一长串重要指示，发现不外乎“救人是第一位的；一分希望，百倍努力；在查明原因基础上严肃追责；吸取教训，强 化公共安全措施；向遇难者家属和救灾人员表示慰问和敬意”云云，更多的是表个态，有个叮嘱，内容也多是常识性、规程性的，并非抢险救灾、事故处置的重大决 策或什么措施，一切都是按行政区划管辖职责和部门协助指导进行。
或者，你在百度上搜索一下“2016事故重要指示”，看看会出来什么内容？呵呵，出来的前三项分别是：（1）2016年安全事故心得体会；（2） 2016事故反思范文_百度文库；（3）2016年近期重特大安全事故通报-豆丁网。
要知道，这些心得体会，这些反思范文，都是2016年还没来到的时候就写好了的。那个“2016年近期重特大安全事故通报”，就更搞笑了。为什 么？因为打开页面，写的居然是“今年以来，各地区、各部门、各单位认真贯彻落实胡锦涛总书记、温家宝总理等中央领导同志”的有关指示精神。其实，有关事故 发生后，媒体报道的领导种种表现，用不着我来举实例，大家都耳熟能详了。
譬如×月×日晚间发生事故，媒体报道往往就会在醒目位置写道：市委书记×××立即作出重要批示，要求××部门即派工作组赶赴现场，有关方面组织 足够力量全力开展搜救，并妥善做好相关善后工作。结果招来非议：人家市委书记只是履行职责关切不幸事故，媒体非要说市委书记做出重要指示。请问，指示能重 要到哪去？有关救援工作是个专业性特别强的技术活，你市委书记又不是干这一行的，不可能做出什么重要指示……
没错，把地方领导的职责表态、常识性叮嘱、规程性要求作为重要指示复述个没完没了，恐与灵魂深处的崇官尚权不无关系。数千年宗法专制及其官本位 在人们脑子里留下了深深的“老爷说是自然是，皇帝放屁自来香”的积淀，将“凡官即爷”、“官大一级敬八分”奉若神明，“本一般要求，非说重要指示”，“本 应景发言，愣说重要讲话”，搞得人们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由于地方上主要领导的特殊地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客观上都有价值倾向，都有引导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主要领导的言谈举止就是“指示”，“领导 的行动就是无声的命令”。虽事实如此，也一直这么讲，但我们却不能因此就说主要领导作出了啥啥指示，发出了啥啥指令，不能把客观效果强加为主观动机。有如 常喝酒易患脂肪肝，美貌客观上易引起性欲，但你却不能因此就说想喝酒就是欲患脂肪肝，喜欢美貌就是想啪啪啪。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还记得“文革”初期，林彪神化毛泽东，说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后来，受到毛泽东批判：“一句就是 一句，不能是一万句，不能顶，更不能顶那么多；我的话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那不是神了吗！”可见，“领导啥都懂啥都会”的根子还在于庸人造神，解决这 个问题，也要从解决庸人造神入手。各个方面，每个人，都有必要把地方上主要领导当人而莫当神，把他们的话当实在话而别当圣旨，不迷信不造神，不奉承不拍 马，不刻意抬高不有意贬低，说正常话老实话，一是一二是二，岂不天下太平！
（作者为北京处级干部。首发公号“不是官话”。纸媒、新媒体或微信公众号转载改编，必须事先征得“不是官话”的授权同意，并注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