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安监员:四年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2016年12月20日 10:46 红网 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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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14日,长沙市雨花区东山街道一家烟花鞭炮销售门店,杨文(右)和街道安监站长廖红海正在检 查数量有没有超标。图/记者王欢

  《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推进安全生产领域改革发展的意见》18日印发,提出要坚守“发展决不能以牺牲安全为代价”这条不可逾越的红线,建立安全生产监管执法人员依法履行法定职责制度。这也让基层安监人员再次成为瞩目的焦点。

  对于当基层安监员的感受,43岁的杨文只简短地补了四个字:压力山大。

  谈及自己肩上的责任与动力,他形容:“你知道你头顶上有只靴子,它可能随时会掉下来,也可能永远不会掉,那你要一直记挂着这只靴子吗?还不如放下它,去做不会让靴子掉下来的事。”

  潇湘晨报记者 王欢 长沙报道

  晚10点的长沙,消防车灯搅动冬夜空气。杨文从椅子上弹起来:“哪里起火了吗?噢,是消防队的车回来了……”办公室附近有个消防支队,自从他分管街道安监,这样的虚惊经常出现。

  杨文今年43岁。四年前一场仓库大火,雨花区东山街道负责安监的副书记和主任双双被免职。彼时,杨文通过公务员考试,分配到街道才一年。

  临危受命,杨文称自己如履薄冰,“四年,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压力

  前任领导被免职那天晚上,大家抱着哭

  身为安监员是什么感受?知乎上的回答是:写得了材料,讲得了法律;查得了隐患,当得了专家;白天保证不休息,晚上休息没保障;但是实际权责又不对等,地位尴尬。杨文还补了一条:压力山大。

  杨文是军人出身。他的搭档,东山街道安监站站长廖红海,同样也是消防兵出身。包括廖红海在内,东山街道安监中心共有7个工作人员,个个通晓物理、化学知识,法律和文字功底也不能太差。一是因为安监员经常跟危爆物品打交道,二是因为这项工作要求“痕迹化”,“一旦出事,责任可查”。

  前任领导的遭遇,总是噩梦一样提醒着他。2012年7月2日中午,东山街道一个制作木地板的仓库,店内工作人员将没掐灭的烟头扔在地上引发火灾。大火持续6个小时,近9000平方米的连片仓库被烧毁。所幸无人员伤亡。

  “分管安监的副书记和主任都被就地免职。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喝酒,大家抱着哭。”杨文说,前任领导对待工作一直认真负责,可一旦出事,功亏一篑。

  2014年7月,沪昆高速邵阳段一辆改装小货车与大巴车相撞,小货车内藏有爆炸物品,最终造成数十人死亡。后调查,小货车是在芙蓉区一个不起眼的维修门店里改装的。此后,芙蓉区安监局副局长被免职,还被追究刑事责任。

  这起事故发生后的2014年9月28日,湖南省委办公厅、省人民政府办公厅印发了《关于采取断然措施坚决遏制重特大事故的通知》,《通知》进一步强化问责“打到痛处”,“对发生较大及以上事故的,对有关地方和职能部门负责人要按照‘党政同责、一岗双责’的要求先期免职”。

  而早在2009年,湖南省就通过19号文件对所有企事业机关单位实行“一票否决”制,“凡出现安全事故,(单位)不得评优评先,相关领导一年之内不得提拔重用”。

  “对于安监员来说,一方面是群众本身的生命财产安全,另一方面,是越来越严苛的追责制度,这二者都是压力所在。”杨文说。

  能力

  “做我们这一行,道理比脾气重要”

  东山街道靠近武广高铁站,辖区面积14.2平方公里,人口3.1万。“一旦出事,安监员要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杨文说,有段时间,他耳朵里总是有消防车的声音,“去医院检查,说是神经紧张引起的耳鸣”。

  2016年12月14日上午9点,杨文和廖红海带着街道两名安监中心的小伙子出发了。街道对所辖区域的企业、门面有例行检查要求,贯穿一年四季。

  第一站是位于东山街道侯照社区的一个加油站。这是刚开张两天的加油站,杨文和队友们兜转一圈后认定:还没达到开业标准。

  “手机充电器为什么要放在一桶油上面?万一爆炸怎么办?灭火器为什么还套着个塑料套子,是怕弄脏了吗?”加油站有两名工作人员没有安全上岗证,杨文“金刚怒目”:“这样你也敢开业啊?”

  上午10点,杨文和队友们赶到第二个站点——一家带证经营烟花爆竹的门店。门店位于边山社区,周边人流量大。安监站长廖红海在这一行干了7年了。他说:“小说里有句话叫,七步以内必有解药,我们安监员对于烟花爆竹店的经验是,周边一里地以内必藏有仓库。”

  面对老板的否认,杨文和廖红海也不说话,出门左转,拐进店铺旁边一个铁门里。杨文在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面前停了下来。推门,狭小阴暗的房间内,除了一张床,从墙根到天花板,堆满了烟花爆竹。

  “这就相当于一个炸弹。”杨文说,“这些烟花爆竹的量,至少可以将三栋房子炸平。”

  在计件单上,老板拒绝签字,杨文只好打电话通知社区,三方签字后,强制带走危爆物品。

  这时,老板喊来了几个帮手。同行的90后小伙跟老板争了几句,杨文把他拉到一边,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但做这一行,道理比脾气重要。”

  这样的冲突,杨文他们经常遇到,说:“以前有仓库老板拖出刀子来,扬言要砍了我们,车子也被跟踪过。”

  动力

  “总要人去做的,有老百姓也念我们的好”

  国家安监总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016年1月1日至12月4日,已发生4起特别重大事故,与去年全年起数持平。而仅11月份,全国共发生生产安全事故4804起、死亡3479人,比今年10月份上升4.0%和7.8%。8月、10月、11月重特大事故集中,临近冬季,遏制特别重大事故的任务仍然艰巨。

  东山街道辖区内有近1000个检查点,杨文算了算,“如果每个地方有3个安全隐患,那一共就有3000个(隐患),其中只要有1个没有到位,我们的工作就白做了”。

  “这种感觉就像,你知道你头顶上有只靴子,它可能随时会掉下来,也可能永远不会掉,那你要一直记挂着这只靴子吗?还不如放下它,去做不会让靴子掉下来的事。”杨文说,从事安监工作多年,让他后怕的事情不少,但好在每次都及时发现并处理。

  “有一次,武广高铁站旁一个隐蔽的居民区,我们检查过程中发现一个仓库内存放有上千吨乙醛。”杨文回忆,“乙醛极度易燃,易挥发,蒸气与空气能形成爆炸性混合物……你想想,它两百米远的地方就是高铁站,多危险!”

  安监工作全年无休,周末也要加班,没有时间陪家人是他最大的遗憾。搭档廖红海,孩子出生三个月了,还只见过一次面。

  “我们有时候也想换个工作,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都神经紧绷,还到处得罪人。但是一想到总要有人去做这些事的,有老百姓也念我们的好,说我们是守护神之类的,我们听了也蛮高兴。”杨文说。

标签: 基层安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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