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李兆阳

　　初读李敖,起先是传统下的独白;头三四篇文章读下来,心跳加速脸泛红光,酣畅而淋漓.平生第一次读人家的文章 读得满头大汗.李敖快人快语,笔走天地,非常人也.怪不得出国前听人说:"李敖李敖,我不如也."

　　然而,文人读书,第一遍叫好,第二遍找岔,第三遍开骂.骂人我不为,尤不敢骂李敖,找岔我是会的.

　　所谓李敖,无非其人其事其文而已.其人其事轮不到我说,因为我不是台湾人,我只能从报纸文章的边角认认李敖. 从文章记述的李敖看世上的李敖,人人都该为李敖叫好:李敖能为慰安妇卖自己珍藏的书画,仅此一项,我自己就做不到.且 不说他如何骂老蒋小蒋,如何坐牢,如何义助水扁明敏,博了个短命的"厚情义侠"的空名.李敖之为人,顶天立地,俗话说 义薄云天,算得上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李敖之为人,让我汗颜.

　　李敖其文,从常处说,写得好.李敖的文章,文气酣畅,文锋犀利,读来大处如涛涛江海,尖细处刻骨铭心,且不说 那种种让人喷饭的妙语--谁敢说写得不好?可是,如果从高处读从远处看李敖的文章,我不得不说:李敖文章,不过尔尔, 四十年文章,唱五千年的古调而已,尽管李敖自己标榜全盘西化.

　　按李敖自己的标准,评判文章的好坏有两把尺子,其一要看文章写些什么,其二看写得怎么样.李敖的文字做得好, 谁也没话说;问题出在李敖的文章写了些什么.李敖赖以得诺贝尔奖提名的是北京法源寺,让我们看看在法源寺里李敖说了什 么.

　　李敖的北京法源寺写了两三个人,一个是孟老夫子理想中的大丈夫----威武不屈,富贵不淫,顶天而立地;一个 是先忧后乐的范仲淹,再一个是看着楚怀王唱美人香草,绝望投汨罗江的屈原.法源寺写的是中国人写了两三千年的忧国忧民, 威武不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写忠君爱国或忠民哀国,写舍一躯以报天下的老故事.如此而已.

　　中国的读书人真真假假都想行孔丘孟珂教导校法屈老夫子,想做居高怀远先忧后乐的范仲淹.最近有人不干了,先是 刘晓波,后来跟了一帮人,嫌学屈原不到,怪孔孟教的和屈原行的是虚幻难及的"人格神."全盘西化的人感叹孔孟所教屈子 所行是凡人难及的"人格神,"何其怪异又何其谬也!其实,中国哪里有什么"人格神"?五千年的中国唯有神格奴而已.孟 子教人要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胡为乎?忠君忠国爱民:人的价值,在于他为皇帝为国家民族为民众 做多少事,至于大丈夫自己的生命,自己作为一个生命个体的独立的价值,是无所谓的;大丈夫的价值在乎他如何忠国爱民, 至于他如何爱己,是无关紧要的.一言概之,中国知识分子的最高境界不是人格神,是具神格的君之奴国之奴民之奴.呜呼哀 哉!中国读书人两三千年来所行校的屈原不是什么人格神,他只是神格奴,是具神格的奴而已.

　　中国两三千年来造的神格奴太多,除了孔子孟子教的屈原行的,还有关云长诸葛亮等等.神格奴当然也有高下之分: 关云长诸葛亮是忠信之奴,孔孟所传的是仁义之奴,老莱子七十娱亲,当是孝的奴仆. . . . . .共产党当政五十 年,也造了不少神格奴,雷锋及焦裕禄种种,民之奴也.

　　李敖四十年文章当然不会写忠孝仁义之类的神格奴.李敖写的是国家民族的奴仆--谭嗣同含笑赴刑场,为唤醒民众, 唤醒中国;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至于父母失子之痛,妻子丧夫丧父之苦,这些真实而具体的种种 让人肠断的痛苦处,通通不在话下,几封信就打发了.谭嗣同为国家民族而死而不朽,谭嗣同为人子人夫人父为自己之种种, 根本不值一提.李敖李敖,俗套而已.

　　其实,国家也好民族也好,如果少了活生生的,自觉自醒自立自惜的人,国家民族又有何为?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 如果少了活生生的,自觉自醒自立自惜的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又有何依又有何望?国家也好民族也好民众也好,并没有自外 于一个具体的人的价值.是一个个具体的,自主的,一个个平等的人组成每一个国家民族;不是先有了国家民族才有了你我他. 人不需依傍国家民族而存活而建功立业;相反,国家民族当依傍活生生的,自觉自醒自立自惜的每一个国民而长存不朽.大家 都知道鲁迅说过中国五千年的历史是吃人的历史,大家都以为鲁迅说的是别人要吃或在吃你.其实,鲁迅一部狂人日记明明是 说中国的历史是中国人自己吃自己的历史----中国少了自觉自醒,少了自立自惜,愿做自己主人的人.以李敖之才情,当 知道每个人自身的生命远比虚渺的国家民族重要.中国历史上有太多方孝儒之类的愚夫蠢汉了,而李敖写北京法源寺,难道李 敖还要再为我们添造一个神格奴么?李敖毕一生笔力刻写"大人格小人格",什么是大人格,什么又是小人格呢?难道非要天 天板着脸,把国家民族挂在头上,愿意为它"慷慨赴死"的才是大人格吗?为什么大人格不是那些"乡愿"似的,活得实在但 真实的凡夫俗子呢?李敖李敖,想必你憎恶韩愈的真道学,也厌恶柏杨之类的假道学,难道你要做另类的道学么?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说"拔一毛以利天下吾不为"的杨朱.千多年来,为这句话,多少愚老愚少疯骂杨朱!其实,杨 朱,真人也.如果中国人早早参透了这个机锋,中国哪里会有今天的落寞?!李敖李敖,再做做你二十来岁时写的,让我读得 满头大汗的文字吧.我知道你那时是着了大人五柳老先生们的道儿,但你那时的文字确乎让人有顶天立地,独走八荒的快意. 至于北京法源寺,俗物而已,那些牛津大学编译家说你是中国最伟大的思想家的赞誉,作不得数的----他们对中国有五千 年之久之老的神格奴是雾里看花,摸不著头脑.

　　还好,李敖到底是李敖,明了时势是挡不住的潮流----二十年前的康有为是先知,二十年后的康夫子就是十足的 遗老了.二十年前的李敖骂蒋骂暴君骂文人卑琐呼唤顶天立地的神格奴大丈夫,二十后的今天,李敖还要往复再骂再喊几遍么? 李敖之骂之呼喊,可以休矣!

　　另记:李敖的诗--我的爱情短--只是一杯淡而无味的温开水,带韵脚的打油罢了.读来十足的鸡啄米的架势.以 李敖之诗才诗情,如何让胡茵梦爱上他?我在新浪网上见过胡茵梦,果然气韵卓然,望之神远.李敖曾与茵梦结鲡三月,真羡 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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