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蓝领笑笑生

　　周洁茹说，我想我是鱼。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怪诞，聪明，又有些无可奈何的幽默。一九九九年，她发表《我想我 是鱼》。可从文内的日期来看，这篇小文章写了三年。

　　中国古代有个聪明人叫庄子。有一回庄子讲了这样一个小故事：

　　有一回，庄子没事出去玩儿。在路上的车辙里碰到了一条鱼。

　　鱼说，“庄周，我快要干死了。麻烦你给我找一瓢水吧。”庄子很慷慨地说，“好，不过你先稍微等等吧，我很快要 去游说吴越两国的国王，会把整条西江引过来营救你，好吗？“鱼忿然作色曰：“我失去了我的水，没有地方呆了。现在有一 升水给我，我就可以活下去。您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不如将来到干鱼铺找我好了。

　　九七年，周洁茹说：

　　“可以这么说，我的小说就是我的生活。我关注我身边的男女，他们都是一些深陷于时尚中间的年轻人，当然我也是 他们中间的一个，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天起众多的新鲜事物就开始频繁地出现，我们崇尚潮流，自我感觉良好。我认为我看见了 很多东西，我想叙述它们，但我始终在写一些很浅直很狭窄的东西，关于年轻关于爱情之类，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写我个人的 想法，虽然这种想法不太成熟，而且没有道理。”

　　我很久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文字。鱼挣扎在很浅的车辙里面。有人骂他们浅薄，有人许诺了宏大的计划要拯救他们，可 没有人理解他们，他们是没有嘴巴的鱼。陷在了浅浅深深的车辙里面。

　　周洁茹说话了，她说她关注着这些深陷时尚的年轻人。“关注”不是意味着像一本时尚杂志一样地粉饰太平，做出许 多流行的趋势，让这些年轻人感觉良好的飘飘然飘出柴米油盐之外，歌舞生平地混沌度日。“关注”也不是像中国的批评家， 道学家一样的整天怒其不争地大声疾呼。

　　他们骂它们不像样子，反对“道德的沦丧”，“希望”他们培养起“高尚”的情操，希望他们去热爱《钢铁是怎样炼 成的》那样的健康文学口味。在他们的眼里，每个人都应该喜欢《白杨赞》和《香山红叶》，可是很有些年轻人不喜欢，这让 他们觉得很奇怪。

　　周洁茹说，我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所以她在关注。这个关注是那样理所当然。她看见别的鱼类需要水的时候她就想办法帮它们找。她是它们中的一个。 是许许多多鱼中的一只。

　　她写年轻人的幻想和梦，这些幻想很多破灭了，这些梦有些最后变得很可笑。她继续写，写那些年轻人和他们的关注 者，写给那些鱼。

　　“如果说我身陷囹圄，写作就是我从栅栏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我等待着它变成一把钥匙。”九八年周洁茹这样说，那 一年她二十二岁，希望把写作当成终身的事业，希望作自己和鱼类的解放者。

　　周洁茹有时候引用一些别人找不到出处的聪明话，她说“印地安人说：创造万物的人，厌倦了做人就变成鱼活在沼泽 里，很快鱼又觉得沼泽的水太浅，它游到大海里去了。”

　　她还说“我谈论鱼，因为我相信鱼是厌倦了做人的人。活在沼泽里的鱼，尾部都是残破的，死了一样浮游在水里。可 每一条活在沼泽里的鱼，一定都梦想着舞动完整的尾部，去海里。”

　　她是对道学家们说，我们是鱼，是因为你们太可憎了！如果你们就是经典的“人”，为人师表和榜样的人，我真看不 出我们为什么要做“人”！

　　我太同意她了！

　　要是让我长大变成了雷锋，我真是不想继续活下去！幸好我不是。周洁茹也不是。她说她想抢小孩子的风筝。雷锋叔 叔当然不会这么干的。

　　她说她是沼泽里的鱼。这时候我想起我提到的庄子来了。我觉得庄子真是我知道的最聪明的人。几千年后的一个小女 子想法，也被他事先料到了。不过庄子的鱼在等待过路人的一瓢水。周洁茹的鱼，希望自己“舞动着完整的尾部，去海里。”

　　周洁茹说：我坐在海口的一条船上看日落，认为生活很美。

　　读到这里我想，九九年，她可以暂时抛开那些鱼了。

　　可然后她目睹了一条鱼在厨房里的惨痛经历。那条鱼“从水盆里蹦出来了，我猜测它是海里的鱼，因为它不停地跳来 跳去，并且惊人地直立起来，在地面上摆出了水里的姿态。”然后那条鱼死掉了。奇迹不是总是牺牲的，一些神仙希望给鱼自 由，还有一些神仙希望拿鱼下酒呢！神仙世界里也有说不完的约束。谁有理由乐观呢？

　　周洁茹的鱼并没有给全篇安上一个亮色的结尾:

　　“我以前认为我是一条鱼，可以游到海里去，后来我才知道我只是一条淡水鱼，我比谁都要软弱，如果他们笼络我， 我就被笼络，如果他们招安我，我就被招安，总之，再在水里活几天总比跳来跳去跳了一身血死了的好。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她的语言里闪烁着黠慧，她是一条鱼，谁也抓不住她，你说招安她就“招安”了，可她接下来不是老实下来唱太 平盛世的赞歌，她到处嚷嚷：我被招安了！因此我知道了招安是不好的。这个世界上还总有人企图招安我们。我们不要被招安 。我们要不停地游，我们要完整地游到海里面去。

　　我不是时尚一族。可我也年轻过。年轻人的困惑，梦想和痛苦，我也经历过。看周洁茹的作品，我又开始神往年轻了 。一个一个的探索故事。

　　失败而面带高傲的嘲讽的年轻人的脸。我真想永远年轻下去。

　　现在是二零零零年了。是一个新的开始。我把这篇文字献给周洁茹和她周围的年轻人。

　　蓝领笑笑生 2000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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