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宾（右一）和他的一帮“贴友”，手里拿着诗作和糨糊

　　引子

　　昨夜，那帮年轻人又走上街头(前期报道见本报5日A1版、7日C4版相关新闻)，他们似乎誓要“污染”到每一条街、每一根电线杆，“诗歌‘污染’城市”行为艺术在继续。这不禁让人想起1998年，也是在广州，由一帮诗人策划出版了《中国诗歌年鉴》，从而引起一场旷日持久的“民间立场”与“知识分子写作”的诗歌论争。这次事件能否再次掀起波澜，使广州再次成为诗坛的焦点？

　　事件

　　一场行为艺术

　　2000年12月31日23时点至翌日3时，一帮年轻人手里拿着糨糊、刷子和一沓沓或红或绿的印有聂鲁达、奥克塔维奥·帕斯等人诗作的纸，从广州大道南，到东风路，再到农林下路，一路张贴过去。最后，在农林下路，他们被一帮警察围了起来，进行规劝后各自返回。同样的一幕直到现在仍夜夜上演，只是地点有所变化，天河城、体育中心等凡是人流量大的地方似乎是重点区域；每次结束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被警察制止。这些年轻人有的是在校学生，有的是民工，也有诗人与艺术家，他们都是被一位叫世宾的诗人邀请过来的。他们说，这是一场“诗歌‘污染’城市”的行为艺术。

　　动机让人们记住我

　　世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是从一个写散文的朋友那里受到启发的。那位友人的散文因为卖不出去，很是忧愁。一天，有人给他提议，既然卖不出去，何不干脆拿到街上人多的地方丢，肯定会有人记住你的。由是，世宾想到了诗歌的现况，他想到了非法出版物，想到了招贴广告，最后，他确定了“诗歌‘污染’城市”的行为艺术。

　　理想用诗歌美化城市

　　20世纪的最后一个夜晚，世宾站在繁华的农林下路的街头，看着自己的那些“杰作”飘荡在风中，就想到了多年以后，在这个城市里，诗歌充斥着每一个广告牌、每一条标语，那时，城市是一个涌动着诗歌的海洋。对，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诗歌是以污染的面目出现的，它将美化这个城市。

　　声音众人各执一词

　　黄一瀚(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判断艺术家的行为好坏，要看他行为的出发点是什么。在广州这座商业气息浓厚但文化艺术匮乏的城市，一位具有忧患意识的诗人，用自己的智慧与对社会的敏感，以诗歌为武器，来关注这个城市出现的问题，诗人的态度是严肃的，提出的问题是深刻的。

　　诗歌“污染”城市的这次行为艺术行动，是世宾利用自己诗人的身份，试图将诗歌这种被多数人漠视的文学艺术，通过媒体来参与日常社会生活，引起社会舆论对诗歌的关注。这个行动的出发点很好，引起媒体报道关注之后，诗人本身出了名当然无可厚非。

　　张柠(广东省作协文学院专业作家)：我觉得，这是一种有市场特色的行为艺术，非常新鲜。

　　生活在重经济轻文化地区的流浪艺术家，认为自己曲高和寡，往往选择躲起来进行艺术创作。世宾却恰恰相反，公开标榜自己，跟媒体合作进行新闻炒作，在行为中凸现了个人，诗歌本身反而弱化消失了。这一点，跟传统意义上行为艺术要最终达到个人的消失的宗旨是相抵触的。

　　但从另一个角度上讲，这次行动反映了目前诗歌界的状况。广东的诗歌界开始有了很好的势头，诗人们逐渐摆脱与现代社会不相适应的苦闷，开始利用一些新鲜的方式诠释这个时代。

　　“污染”行动似乎向大众泄露了艺术界的秘密，在一定程度上把诗人在现实世界中内心的不完满性表现出来。

　　皮道坚(华南师范大学教授)：将诗歌这种古老的艺术形式，用当代的艺术表达方式，反省在广州这样的商业城市中，人们的生存状态————这些反差都融合在同一个艺术活动中，让我感觉很刺激。

　　诗人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坚信人的生存不光需要物质，还要有精神。诗歌的声音在现代社会里实在太微弱了，人们陷在金钱和时尚的漩涡中无法自拔，世宾即是通过诗歌“污染”城市的方式，提醒人们：生活中不能缺少诗意。

　　这里的“污染”不能等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垃圾污染、废水污染。我理解为一种强烈的反讽。

　　陈央(艺术策划人)：“行为艺术在本质上可以定义为一种自由的生命活动，它是一种比起一般艺术来说更加沉重的追求，它表明的是私人秩序与公共秩序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以及前者不可改变的失败与后者不可改变的胜利。

　　从诗歌“污染”城市行为艺术的运作看，其行为，反映诗人对社会现状的忧虑，提出引起舆论关注的话题，应该属于一种行为艺术。

　　世宾思考了工业文明在给人类带来巨大进步的同时，建立起的城市生活秩序对诗歌等传统精神创造活动的打击。用他的行为艺术改变了以往诗歌参与现代社会生活的方式，以不合作的方式为诗歌在城市生活中占一席之地而抗争，更加强硬地干预城市生活。这是个很好的创意。

　　路人之一：看见一路上有人在贴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又有许多人围着看，也就凑了过来。先前以为是什么广告之类的，但仔细瞧瞧发现是有人在搞行为艺术，有点意思，我也揭了几张带回去读读。

　　路人之二：总比那些胡乱张贴的性病广告、办证件、招男女公关、10元住宿要好，他们无处不在向人们昭示着这个城市最阴暗的角落。“诗歌‘污染’城市”这个行为艺术虽明确地说是污染，但给人们一种浓郁的文化气息，说明了这帮人是有所追求的。

　　尽管不少人对世宾等人的做法持赞同、宽容的态度，但由于其行为客观上对城市环境、街道面貌带来了一定的损害，因此也有人对它表示了异议和不满。广州市环卫局陈科长：并不了解具体事件，但根据记者描述的情况，他认为，由于这些年轻人并没有经过市环卫局、市工商局的批准，就在街头张贴，应该属于违章行为———乱张贴。至于处理，应区分政治性、公益性与商业性三种行为。但即使是公益性行为，也将要由城管综合执法部门，视具体情况按照有关规定给予教育或者罚款处罚等。

　　人物诗人世宾

　　诗人应该是一种尊称，但现在很多人都很畏惧，甚至用作一种戏谑。然而世宾，每次都强调自己是诗人世宾。

　　世宾，原名林世斌。1969年10月生于潮州，毕业于华南师大中文系。当过工人、老师、政府职员、报刊编辑记者。出版过诗集《寻找太阳》、《文明路一带》、《如此固执的爱着》等。

　　发起这次行为艺术之后，有人说，一个诗人死了，一个行为艺术家诞生了。世宾不反对行为艺术家的称号，但他还是坚定地说：“我是诗人世宾。”

　　花絮酒会与发布会

　　1月3日，世宾非常兴奋地打电话通知记者，当晚8点在华南师大美术系一楼大厅举行酒会兼发布会。记者如约赶到。只见大厅的墙壁四周挂满了学生艺术作品，但与此次的行为艺术没有一点关系；厅内有几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些可乐、雪碧和啤酒，还有一些纸杯。8时整，世宾宣布酒会兼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介绍到会的嘉宾、宣读了此次行动的方案后，世宾对大家说，现在就去“污染”。说完转身出门，跨上一辆郊区牌的摩托车直奔天河体育中心，转眼消失在夜幕之中。留下了一帮特约嘉宾和广州各媒体记者，作鸟兽散。时间是当晚8点30分。

　　乞丐怕谁

　　1月3日晚，世宾等一帮人来到天河体育中心。刚要开始他们的行为艺术，一位街头乞丐走了过来，磨蹭着希望得到一些钱财，怎么也不肯走开。这时世宾凑了过来，并递上一张纸真诚地说：“我是诗人世宾，给你一首诗吧。”只见那个乞丐盯着世宾一步步地后退，嗫嚅着：“我不读诗、我不读诗……”说完掉头就跑。只把世宾和那一帮年轻人愣在那里。哦，原来乞丐怕诗人……真是无独有偶，这让我想起外国一位现代派诗人的遭遇，他的酒瘾犯了，就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店，对老板说：“我为你们朗诵一首诗，给我一杯酒作为报酬。”店老板当即说：“酒可以给你，但诗就不用朗诵了！”撰文夏倩 吴文尚 责任编辑:郎国华 肖凯荣 版式:简仁山(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