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柳可直

　　一

　　每次想到死的时候，心中总不由得生出阵阵的惊悸。我们不懂事的时候，不会知道死的真正含义，所以无所畏惧，渐 渐懂事但又不全懂的时候，对停放在一张草席或一块门板上的“一个人”会产生出无穷的恐惧，甚至并未亲见，单是听说时或 是想象到那样的一种情态，便是冷栗遍布全身了。现在，我已经能够用自己的眼睛和头脑冷静清醒地认识发生在我身上、身边 的任何一件事情，甚至能够平静地对待发生在我本人身上的任何事件的时候，我自然也会毫不避讳地接受死亡的届临。虽然我 的年龄并不算大，但我似乎已经听到，我沿着自己人生行程中的那条曲径向前踱步的时候，自己那并不厚重的脚步声向四野和 四壁荡开的回音已经在轻轻叩响着隔离我与冥界的那层薄薄的墙壁了。

　　这些并非危言耸听。也不是我在向着不平的环境发出的威胁的号角。我确是在心情极端平静、神智极端正常的情况下 作着一种生自内心的真实的心灵陈述。

　　当我一个人，独自沉思默想的时候，多半便会将自己的思维投放在这个经常光顾我头脑的题目上来。你也许不会相信 ，我经常是坐在碧绿宁静的草地上，或是躺在和煦的阳光照射下的沙滩上，或是悄然独立在喧嚣的街头的时候，默默地思考这 些问题的。

　　这是我很钟情的一个思考课题。

　　二

　　我很少想到自己的死。但是我分明清晰地感到死亡距离我是如此的近。

　　我用锄头亲手铲除了野草，拔净了草根，用铁锨挖开一方土地，把一个木匣子放入坑洞中，再用松软的泥土轻轻地、 一层层地覆盖着小木匣的时候，心中竟从来没有意识到我在用自己的双手建筑着我与我的亲人之间永远隔离永远不能再相互联 通的壁垒。我用铁锨将深红色的沙土筑成椭圆堆物的时候，我依然不能接受，我在亲手将我的亲人的骨肉送到另一个世界里去 。

　　我曾经亲眼看着我的亲人躺在床车上无动于衷，也曾看着裂焰在亲人的身上肆虐跳跃无动于衷，也曾经抱着那尚有余 热的木匣无动于衷，也曾经伴着这个装满灰粉的木匣坐在庭前无动于衷。但是，当我用双手最后轻轻培圆堆物，在劲风中顽强 地燃起一柱丝香的时候，我终于再也不能自抑，清冷的泪滴终于洒落风中，飘在亲人的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