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时髦包装的爱情
http://edu.sina.com.cn 2000/05/20 新浪文教
18岁那年,我考上大学时,父亲和我约法三章"上大学要好好专心学习,不许偷偷谈 恋爱。"
母亲到底嫌太严厉,含笑补充说:"也不是说一定不许,有合适的,将来可以和你一齐分配回襄樊的,性格文静
、修养好,相貌、知识、为人都和你和咱们这个家庭相配的你也可 以考虑,婚姻大事是你自己的事,父母不会干预的。"
说是不干预,但这套话就已先替我把框框定好了,所以大学四年我过得单纯得很。
94年我从美院毕业分配回襄樊,在机关做得不开心,就出来自己干了,是父母把节余的六七万元稿费拿出来为
我打下了基础。我平时粗心,小事情不大顺父母的意思,要表示孝顺只有在择偶这一项上了。有时接触到一个女孩,彼此有好
感,我就首先想到父母会对她怎 样评价,那一道难关会不会过得去?我又是干广告的,见到的美女多了,每个人总会看出缺
点。一晃我这个"王老五"已经25,还从没有认真牵过一个女孩的手。
97年我的工作室接了一单法国公司的活,他们在中国取得了矿泉水包装权,准备装瓶后运往法国销售。那几天
我简直钻进了资料堆,查中国美术资料,也查法国美术资料,拿出 一个大胆的创意:灵感得自那幅名画《泉》,瓦罐中的水
从一个少女蓓蕾般的肌肤上凉柔地滑过,如果把这女孩换为一个中国女孩,不是既让消费者有似曾相识的认识感又有东方特色
--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这个创意很快被客户通过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找一个中国女孩做模特。
去了好几个现代大都市,摩登美女如云,就是找不到我要的那种感觉。忙了有半个月, 我都灰心了,想随便找
一个就算了。那天在成都一个朋友家吃饭,正喝着酒说着话,朋友家 的保姆突然让我眼前一亮。小保姆穿着一件主人穿旧的
绿色碎花锦缎夹袄,底下一条有些短的黑裤子露出浑圆的脚腕。可能刚来不久,脸上的神情是羞涩的、歉意的,同时也是天然
的、 干净的。那种肤色、那份姿式,不是美,而是韵致。我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从客厅到厨 房,从厨房到卧房,再从
卧室到客厅。主人都觉得尴尬了,问:"你认识?刚从老家宜宾来的, 我妻子的一个远房表妹。"我却兴奋地一拍手,"就
是她了!"这一吓,把那女孩手里的茶碗都吓到了地下。
那女孩只有19岁,叫许小芸。回到襄樊,因为不好让她拍裸体广告,这个我设想已久的创意只能穿着内衣拍,
却始终拍不出味道。在摄影室,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她一套接一 套地换衣服,拍出的效果都不如人意。足足忙了近20天
,眼看交活期已到,用掉了十几卷菲林,还是没能达到预期设想,我累极了。在最后一天晚上,我在圈椅上默默坐着,小芸给
我端来了一杯茶,轻声问:"是我做得不好吗?"我轻轻摇摇头,终于告诉了她我的全部想法。 这张照片效果要的就是她那
种天然自由的肤色与毫无掩饰的纯洁。最后,我叹了口气,说: "这不怪你,是我开始创意时没想到咱们中国国情。"她轻
声问了一句:"你是说,这张图片只在法国流传吗?"我点点头,就看见她下定了决心说:"我愿意按你的意思拍。"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摄影室里,她轻轻把所有衣服褪去了。我的呼吸都凝住了,她举起那 一罐清水,顺着头发,
顺着颈、顺着圆润的肩头泻下。女人和水真是一种最天然的结合。正 面、侧面,那一卷菲林拍得真是顺畅极了。最后一张时
,我看到她的泪从眼中流下,我心中 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已被生命中最本质的感动抓住,牵引,不可忘怀。
最后那张侧着身的,流着清纯之泪的,以泉沐浴的照片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我的客户 额外给了我百分之六十的
奖金。我和小芸分别的日子也到了,当我把多于报酬三倍的厚厚一 叠钱交给她,她没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兴奋。第二天一早
我就叫人把她送去武汉,再坐飞机回成都。坐在电脑前,我的心绪却不能平静,老在想着许小芸镜头下泪光闪闪的脸,觉得好
想再看这个女孩一眼。忍不住就拿起电话,借了朋友的"本田",自己开车赶往武汉,一路 上我的思绪都在飞扬。在孝感我
就已知道赶不上飞机起飞时间了,可我还是到了天河机场。 不出所料,到成都的班机早在1小时前就离开了。我顿时有一种
空空荡荡的感觉。
这时小芸却突然站在了我面前,不声不响地看着我,我又惊又喜,问她为什么还没走, 她轻声说:"我只想留
在武汉,离你近一些。"我不顾一切把这个女孩紧紧地拥在怀里,她爱我,这个世界上我已获得过很多:学历、成功、名誉、
奖牌,但她是我最温柔的俘虏。 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这是我的女人"
小芸这姑娘真的什么都不懂,我觉得这段爱在她心中比我心中更纯洁。这段合作中,我始终想的是工作,她却不
曾在意钱,甚至不再在意她十九年来被耳提面命的东方女性道德。 为了我,她在最后一刻抛弃所有矜持,赤裸地坦露了她所
有的情感,哪怕让自己一个清白的 女儿身做为广告张贴在异国的街头。
我在武汉租了一套屋,小芸没有说什么就与我同住了,每天早上一醒来,只要她看见我 在身边,眼神就是无限
欣喜的。而半夜,看着她熟睡的恬静的面孔,我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自 豪--"这是我的女人。"
但男人的激情来得快退得也快。一个月后,我开始心不在焉起来:我能娶这个女孩吗? 她只上过小学四年级,
脑子里还有许多农村妇女"可笑的愚蠢的"的思想。她怎么做我的家 庭主妇?怎么能自如地溶入我的社会圈?怎么能习惯父
母对她的冷落--不,我父母根本不会 同意,在受教育程度问题上,他们的"门第"观念是很强的。
有时我抽着一支烟,心里就开始烦了。小芸却不说什么,她只是非常细致地收拾屋子, 好像这个临时筑起的巢
就是她一生一世的家,对于这段感情,她比我付出得要多,但比我平 静。男人有时只是个孩子,有时我看着她在厨房忙那些
家常菜,一种不可抑制的感动就会从 心中升起,我会走过去从后背抱住她,说:"我要你给我生个孩子。"是真的--这是
我有生 以来唯一希望她给我生个孩子的女人,是她--而不是那些穿着高跟鞋、中性服装,在办公 室工作的时代女性
。 可我还要工作,冷静下来后,我拿了3000元生活费先给她,就独自回襄樊去了。临走 前我把她抱在怀
里,说:"你尽量花,别怕不够,我会赚很多钱给你的。
" 小芸没说话,眼中流露着一丝不安定的信任与难确保的幸福。走出门,我立马自己抽了 自己一个耳光--
我会赚很多钱给她的--这算什么?她要的不是我的钱,我的财富,而是 一个承诺,一个认可,一场婚姻,是相约到白首。
站在武汉的街头,我心中一阵疼痛,第一次开始觉得自己的浮华无行,不算一个男人! 我"包装"的爱情就像
一双不合脚的鞋子
回襄樊后,我努力工作,也每天和小芸通电话。周末一有机会,就赶去武汉,去享受我 生命中最重要的契合,
最诚挚的温柔。但面对小芸的纯情,我总是觉得自己很卑鄙。回到家 里,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地板打蜡光洁的客厅,听母亲
弹奏起巴赫的"奏鸣曲",我就怀疑: 能把小芸引进这个客厅吗?我是独子,承受了父母很多的爱和心血,已有许多乖张得
到父母 纵容与谅解,能再强加给他们这样一个儿媳吗?
忽然有一天我心中闪出一个念头,作为一个广告人,我曾成功地包装过那么多商品、美 女、时髦。为什么我不
能包装好小芸呢?把小芸包装成一个在朋友面前拿得出,父母眼中过 得去的女人?
我开始行动了。第一招想到的就是英语,只要小芸的英语能学成我这样,父母就会相信 她是一个受过良好高中
教育,由于家庭不幸没能上成大学,却一直苦学不辍的奋斗女孩吧? 再就是化妆和服装品味,以及学做精致菜肴。还有,让
小芸少看些电视剧,起码养成爱看三 毛、席慕蓉那个水平……
说干就干,我专门托人带小芸到交大听英语课,还给她请了一个家庭英语教师,又让她上了一个服装设计班,三
天两头带她上商场买衣服,我为她这么操心她是高兴的,但眼底全是疑惑,她对自己全没有自信,不知道这么"包装"会有一
个什么结果。要说她不认真是冤 枉她,"I、me、 my"每天搅得她头晕脑胀,那些繁琐的化妆步骤总让她手心出汗,
指头发颤。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没有了以前的轻松,她总是被搅得睡眼迷离,最后,到了吃饭时 间,她才一下活跃了,看
她那么精神抖擞、兴高采烈地去做饭,我也不知道这是可爱还是可怜。 为什么我一定要给我爱的人换上一套流行的包装呢?
渐渐的,武汉我去得少了起来,我已快27岁了,父亲的一个老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女 孩。叫卢薇,外资公司
上班,家教很好,父母是政府官员,举止高雅。在父母的鼓励下,我 慢慢和她有了约会
。 那天下午,和小芸通了电话,心情忧郁。坐在工作室,外面下着大雨,卢薇坐着"的士" 来了。她撑了一
把白底红花伞,和她的衣服很相配的,隔着玻璃窗我站了起来。她冲我扬了 扬手,我叫她快进来,可她看着门前那段宽宽的
水渍看着自己的鞋就犹豫起来,对我喊:"过不来啊,明天再见吧。"就钻进出租车走了。我木立在那里,我已忙了一天,没
有吃饭,不由想起如果是小芸,她会捧着一盒饭送来,根本看都不看地上的积水就走进来。我忽然有一 种不可抑制的冲动,
穿了外套就冲进雨里,半夜里我才赶到武汉,看见我一身落汤鸡又被自 身体热烘干后的样子,小芸说:"怎么了?"我抱住
她,说:"明天就到我家,我要娶你、娶你。"
小芸激动得嘴唇都白了,她不说话,说是给我去拿干净衣服。半天在卧室没出来,我过 去从门缝里看到,她坐
在梳妆台与大床间的地板上,抖动着双肩在哭泣,我的泪也流下来了, 这个女孩等我这一句话原来已等了这么久,付出了这
么多尊严,承受了这么多屈辱。
但第二天我们却闹翻了。一早起来小芸就精心地打扮,一身她最满意的套裙加白皮鞋, 这就是她眼中的"现代
感"。我却只觉得土,便拉她到佳丽广场去买,买来买去买不好,我就急躁了。小芸分明已很伤心,低着头从我手中接过一套
又一套我选中的衣服去换,出来后 我觉得不好,就再换。最后她穿了件红色的套衫,现在想来,她肯定喜欢那份红色,喜庆
之色。我却吼了起来:"谁让你穿它的,土透了,土透了。"
小芸一张脸空白地望着我,她被我吼懵了,两行眼泪从面颊滚落。她进更衣室换回了原 来的衣服,低声说:"
我先走了。" 我呆立在那里,心里也空空的。她走后,我才觉得好孤单,孤单得受不了。想起相识的 日子,第一次我
是看到她穿着主人的旧衣服而注意到她的,第二次我是看见她赤裸坦诚的身体与生命而爱上她的,可我为什么一定要给这个我
爱的人,从肉体到精神到生命都换上一套 流行包装?她不合适,这可不是她的错!我一个人在快餐店坐了会儿,想回去向她
道歉,可到 了家,房里是空的,她走了。
我发疯地冲到楼下,楼下却空空的,我不断骂着自己"混蛋"。那以后的三天,我痛苦 极了,头发蓬乱,所有
的风度都已丢掉。第三天,突然BP机响起,我接到三医院一个好心 人打来的Call机,说一个女孩在妇科候诊时晕倒,
身上有我的号码,问我是否知道她的身 份,请去一下。我飞快地招了一辆"的士"赶到医院,小芸已被好心人扶在了旁边的
木椅上 靠着睡着了。我伏在她身边,哭了,她手里拿着一份病历,可能我的泪水刺激了她,她醒过 来,第一声就问:"到
我了吗?" 原来她是来流产的!因为害怕,激动与虚弱,晕倒了。我流着泪握住她的手说:"对不起, 对不起,小芸
。我不配你,但还是请你嫁给我!这次咱们谁也不去见了,包括我的父母,咱们直接去登记,领结婚证。"
那年7月,我陪她飞回宜宾开介绍信,然后,我们登记结婚了。99年3月,我抱上了 自己的孩子,那天不只
我笑了,小芸笑了,我的父母也笑了。我觉得生活真美好。哪怕这个 妻子不太适合这个时髦的时代和我的职业,但我只想和
她一起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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