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惧

　　说到《小妖的网》，自然会想起那什么《第一次亲密接触》。两者都是所谓"长篇网络爱情小说"，而且都有第一的头衔，只不过一个是业余的，一个是职业的。

　　都是关于爱情的，其样式却有所不同。给人的感觉是，痞子蔡的爱情是装在瓶子里的，而周小妖的爱情则穿在棉袄里。把爱情装在瓶子里，当然是别有用心，是想把爱情当作一种玩意表演给人看，这里面有一种强烈的表现欲，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暴露狂式的爱情。穿在棉袄里的就要好多了。棉袄里的空间特征是这样的：封闭，自足，安全，温暖，呆在里面就不想出来。这样的空间，不自觉地就会耽于幻想，所以又可以称之为自恋狂式的爱情。

　　装在瓶子里的爱情可能会复杂点，它需要些道具，需要些噱头，否则没人看。穿在棉袄里的爱情则会简单得多，它不需要别的，一只冰激淋就足以打发。"我只喜欢麦当劳的冰激淋，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都可以吃一个蛋卷冰激淋。后来我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他给我带来了一个麦当劳的冰激淋，我想如果我以前恨他，那么现在我为了这个冰激淋就不能再恨他了。我多么简单。"

　　确实简单，因为它本身就是自足的。

　　也正因为简单，所以它也是脆弱的：

　　"他开门，房间里昏黄的灯，多么温暖，然后我们做爱，在这个温暖的很像家的地方"

　　--这是穿上棉袄时的感觉；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有妻子。我问他为什么，我有什么错，你要骗我......后来我不许他再碰我。我们没有再做爱，我们各自睡着，我没有再睡在他的怀里，我总是想起来我曾枕在他的手臂上入睡，我们说话，他抱着我，使我温暖......"

　　--这是脱下棉袄时的感觉；

　　"可是我犯了一个大错误。天已经大亮了，我们又做了一整晚错误的爱。" --这是彻底失去棉袄后的感觉。

　　穿在棉袄里的爱情。多么脆弱。也许，无聊的人会说这是一种矫情，而有聊的人却会视之为一种浪漫。我想我终归还是属于有聊的那种，因为，在读到这些段子时，我确信我内心是震动的，迷茫的，甚至是忧伤的。

　　在该书第92页第三段，也就是在《棉袄与通奸有什么关系》这一章中，有这么一段有意思的小插曲。小妖女穿了件吊带小背心就敢去上班，结果被领导抓了个正着。领导责备她衣服穿得太少，不成体统。情急之中，小妖女回敬了领导这么一句话：真奇怪啊，不可以穿着吊带裙做一个处女，倒可以穿着棉袄通奸。真是精妙绝伦！当时我就拍案而起。可后来仔细想想，觉得小妖女其实没必要跟领导这么较真的。领导不过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实际上他是看在眼里，乐在心头。领导也是人啊。后来再想想，就发现小妖女自己跟棉袄其实也有某种难以言说的关系。当然，这里的棉袄，不是通奸时穿着的那件棉袄，而是做爱与恋爱时穿着的那件。于是，就想起了以此为题写篇作文。

　　那么，为什么又说是鱼呢？

　　那是因为小妖在一篇文章里说过自己是一条"一天到晚散步的鱼"，在另一篇小说的引文里，小妖又杜撰了一则无中生有的印第安民谣，以表明自己如何想成为一条自由自在的鱼。此外，在其他一些场合，小妖也多次提到鱼这一意想。显然，在这里，"鱼"已成为一个有特殊意味的概念，它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小妖的内心想望。然而，这也可能仅仅是种想望了。一条鱼，不能生活在水里，而是不小心钻入了一件棉袄，其结果将意味着什么呢？那当然是有限的游动和呼吸的艰难。而一条鱼，如果不能无限自由地游动，不能随心所欲地呼吸，那还能称之为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鱼吗？于是最后，我们必然看到这条鱼儿就象一道宝蓝色的弧线，永久地"飞出去了"。

　　或许这是一个自恋者必然的悲剧。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视周洁茹的小说为一种自恋型的小说，但这并不说明什么。有人说他们反对这种自恋型的写作，我不知道他们的根据是什么。他们可以自己不写这样的小说，为什么又要反对别人这样写呢？一个人怎么写，难道不是他自己的自由吗？而且，说到底，究竟什么样的写作才不是自恋型的写作呢？博尔赫斯说了，一切写作归根结底都是自传性的。难以想象，一个作家，如果不能对自己内心产生一种强烈的关注，他还怎么关注这个世界，又怎么体认写作中所隐含的一种坚忍、沉静而又奔放的自由？

　　不管怎么说，我是喜欢这条鱼儿的。不为别的，就为她的真实。能够想象一条穿着棉袄并自由地尖叫、堕落和恋爱的鱼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