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恶俎

　　我失眠了，为了龙非。

　　欧晓影会为了龙非失眠？

　　这句话说得太过暧昧了吧。实际上，是龙非说的一番话使我无法入睡。11点龙非打来电话告诉我已拜读了我最新的小说，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把那当一部纯粹的小说来看，而认为是我的爱情宣言，至少是说明了部分问题的真情告白。

　　真情告白？我有那么惨吗？在小说中我把自己描述成一个热情奔放执着追求美好爱情却总也得不到回报的小女子，难道在龙非的眼里我竟是如此不成功，如此令人同情？想到自己苦心经营数月建立起来的神仙姊姊形象终究逃不过邻家失恋女孩的下场，让我怎能心安理得地入睡？

　　“讨厌讨厌……”，在黑暗中连喊了十几个讨厌宣泄了些许郁气后，我突然惊异地发现一贯我行我素的欧晓影居然会为了龙非的几句话难以入睡。

　　那么，龙非有什么来头呢？各位未婚女看客请注意，现在隆重推出龙非。龙非，男，24岁，湖南湘潭人氏，毕业于中南政法大学法律系，荣膺当年优秀毕业生之光荣称号，有短暂且刻骨铭心恋爱史，现在是长沙小有成就的儿童心理专家。是的，24岁，对我而言是不折不扣的小孩子。我一向不喜与年少于我的男士交朋友，可在网络看来，有什么是它做不到的呢？

　　网络？对，龙非是我在四个月前认识的网友。

　　作为自由撰稿人，我喜欢穿梭于各聊天室间，多数时候是冷眼旁观。网友间随意的调侃经常会产生些如珠妙语，令我耳目一新，获取灵感。而在四个月前，我结识了这样两位年轻的朋友。

　　“暮云合璧，落日熔金，人在何处？”某天心血来潮使我在屏幕上打出了这样一行酸溜溜的话。

　　“驻马桥头，回首北望，长安在此！”是“飞越极限”！我不只一次见过这个名字，但这是第一次与他有交流，并感觉到了他逼人的灵气。

　　有时好感的产生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就在一瞬间，你觉得此人对你的胃口，就会认定他是你的朋友。“飞越极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为我朋友的。后来知道他叫阿海。千万不要迷惑，这里不是笔误，也不是排版师傅弄错了，的确是阿海。龙非是后话。

　　阿海比我小一岁，我一直把他当作不谙世事的小男孩来看待，直到有一天，他说要做我的男朋友。

　　“好啊，就作网络情人吧。”我满口答应，在网络上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刚认识没两分钟都可以老公老婆地亲热起来，阿海在认识两个月后才提出这个问题，真是够沉得住气的。何况，我已作了很多人的精神恋人，也不在乎多这一个。

　　“我不需要你马上答复，希望你认真考虑。”

　　“不用考虑，就是你了。”

　　“我是认真的，我要你有一天成为我的妻子。”换了别人，我会继续胡闹下去。但阿海从来不是特别爱开玩笑的人，难道他是当真的？这个念头使我有点紧张，这玩笑可开大了。我暗暗反省是不是自己平时说话太嚣张太不检点，给他造成了错觉？

　　“为什么呢？”这太儿戏了，怎么仅仅比我小小一岁就象有代沟似的？

　　“因为我爱你。”爱情究竟是建立在感觉上的，还是日积月累培养出来的？我不知道阿海的可信度有多高。

　　“为什么会爱我呢？”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这个问题都快被人问烂了。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爱”毕竟比“喜欢”要严重得多了。

　　“可是我们并不了解对方。”我发现有时自己的语言贫乏得可怜，居然找了这样一个人尽可用的理由。

　　“会慢慢了解的。”

　　“怎么个了解法？”

　　“比如，我们可以从最简单的开始，你先告诉我你的发型是怎样的？”

　　“发型？寸板头，很前卫的。”其实我理的是时下流行的碎发，但考虑到阿海这样纯情的男生肯定喜欢长发飘飘的梦幻女孩，于是我选择告诉他“寸板头”，至少可以使他少些幻想。“而且还染了蓝颜色。”染成黄色已经够太妹了，还要染成耸人听闻的蓝色，这肯定会让阿海落荒而逃。我本来如是认为。

　　“有个性呵。”糟糕，我忘了“爱屋及乌”的古训，再说，我也低估了阿海的包容能力。

　　“我可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因为复杂而出类拔萃。”

　　“我真的很复杂，复杂到你无法想象。”

　　“大不了不是处女。”

　　“你不介意？”

　　“开玩笑，怎么说我也是现代知识青年，我有那么封建吗？”

　　“我离过婚。”我想看看阿海能承受的底线在哪里。

　　“孩子多大了？”当阿海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想他是肯定我没有孩子的，这样问只是表示他可以忍受我离过婚的事实，我不忍继续欺骗这样一个善良的孩子，但毕竟我还是坚持做下去了。

　　“三岁。”这个恶作剧有些过分了，我开始有内疚的感觉。

　　阿海沉默了。

　　一个离异有一子的女人，决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伴侣。我后悔不该做得这样绝，想安抚他两句，可又恐在我看来稀松平常的温言软语会重新燃起他的希望之火。于是我们僵持着。

　　“我不介意。”我不知道阿海说这四个字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我只是无穷的感动，后悔自己曾招惹这个无辜的孩子。

　　“可是，你应该替你父母想想，他们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吗？”搬出家长的反对，是我能找到的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

　　“我只在乎对你的感情，这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阿海有时说话真的很小孩子气。

　　“你这样做太自私，你应考虑亲人的感受。”我的谆谆教诲听起来很是虚伪，我敢肯定自己以前用言语诱惑过他，只是我习惯于此因而没当回事罢了。

　　“你究竟是怯懦还是从来没有爱过我？我只需要你一句真话。”

　　终于说到实质性的话题了。

　　首先要澄清的是，我这样一味地退缩并非因为怯懦，如果遇到真命天子，我绝对是可以为之疯狂做任何事的人，可阿海是我的真命天子吗？我和他从认识到现在仅两个月，且素未谋面，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将“爱”轻易说出口的人决不会是欧晓影。我一向对盲目行事深恶痛绝，认为那是年少女孩的专利，不会属于现在的我(20岁以前或许有过)。

　　“呦，极限，在这里和你的灰姑娘聊天呢！”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龙非，那时他叫“飞龙在天”，由于他的出场语中称我为“灰姑娘”似有不恭之意，令我很不快。

　　“滚一边儿去，我是公主。”气不顺，龙非成了我网络处女骂的对象。

　　“才女也骂人？”发现龙非真是聪明得可以，很快就见风使舵且一语中的地说了我爱听的话。

　　“怎么样，怕了吧？”这是我的口头禅，没有什么意义。听多了“我好怕怕”阴柔得令人鄙夷的和“我是猛男我怕谁”阳刚得令人乍舌的回答，我有心看看龙非的反应。

　　“怕？笑话！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阿海的朋友毕竟与众不同。龙非与阿海是从幼儿园一起玩大的朋友，两人念同所大学，读同个专业，毕业后阿海继续作律师，龙非却改行作了儿童心理医生；还有，阿海很帅，而且是真的很喜欢我。这些都是龙非告诉我的。

　　阿海在我心中从没有象今天这样真实过，我发现，两个月来我对他的了解不如龙非一个晚上透露给我的多。

　　甚至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真名是李海，并且曾经有一个他挚爱的女友。

　　她叫方桦，武汉大学中文系的高才生。在一次武汉高校诗会上，方桦朗诵了一首自己创作的诗歌，凭借其得天独厚的才华，优美的嗓音及秀丽的容貌(我比较含蓄，龙非赞她的声音是天籁之音，相貌更是美艳不可芳目)赢得了如雷掌声以及阿海骄傲的心。

　　阿海苦追方桦四年未果，直到毕业临上火车那天，方桦到火车站送阿海，并啜泣地告诉阿海一直以来她也深爱着他，但她没有资格，因为她没有支配自己生活的权力，甚至没有最起码的生存权，患白血病20多年，她的生命之线掌握在上帝手中，随时会被收去。

　　龙非相信我可以理解阿海当时撕心裂肺的痛苦。当心爱的姑娘告诉你她同样爱着你，但你们却无法相爱，这也算是人间十大惨剧之一了。我不是阿海，不可能知道他承受的痛有多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听了这故事，我的心很痛。写文章时，我很少说“痛”和“爱”之类的肉麻话，但为了阿海，我愿意做一次例外。阿海回到家乡，发疯一般地工作，事业蒸蒸日上。但有一种东西是再多的名和利也无法补偿的。终于，在经受了两年的煎熬后，心力交瘁的阿海回到了方桦的身边。

　　在医院里。

　　现在的方桦饱受病痛与化疗的折磨，风采早已不在。可在阿海的眼里，她依旧是6年前十八岁的方桦，依旧清纯靓丽，依旧可以凭借其过人的才华和优雅的气质牢牢把握他。他向她忏悔不该离开她，两年的时光如同虚掷，他的内心没有得到过片刻安宁。

　　最后的结果是大家心知肚明的，阿海没有跟龙非说，龙非没有跟我说，我也不会发挥擅长的想象提这个沉重的话题骗取您同情的眼泪。我只想转述阿海当时的一句话：“她说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如果她说的是真话，如果我可以做选择，如果时间可以倒转，我愿用我的生命换取她多一刻的幸福。”

　　老掉牙的故事，老掉牙的情节，老掉牙的誓言，不同是的，男主角是我欣赏和喜爱的阿海。

　　为了承上启下，再套用一句老掉牙的俗话“幸福的生活是相似的，不幸的生活有着各自的不幸”。幸福归根结底就是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不幸的生活名目就太多了：朋友因为这个月电话费扣了1000元而深感家门不幸(因儿子疯狂上网)；我因为一个月没写出象样的东西而感不幸；隔壁王妈因为夫妻双下岗无力支付孩子的学费不幸；而阿海的不幸是不能与心爱的姑娘携手漫步人生路。

　　“干嘛告诉我这些？”我居然问出了这样语无伦次近乎到愚蠢的问题，明明是我央龙非告诉我阿海的事情的。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预备会听到如此悲壮的故事吧，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只想让你知道，阿海不是你所想的小孩子。”如果龙非想要这样的结果，那么他做到了。

　　不行，我要停止这令人窒息的话题，否则，我会在失眠的轨道上越走越远。

　　那么，想想龙非吧。他热情开朗，有着一张阳光般灿烂的脸(凭个人喜好推断)，如果不是因为他比阿海还小两岁，我会选择他作我的男朋友(因为不可能，所以这样说)。

　　怎么说呢？与阿海在一起，我完全不象自己，有压力，有责任，诗意，忧郁，这些全是阿海的作风，我因此欣赏他。但当我发现自己在慢慢被他同化时，第一个感觉就是要逃。

　　我偏爱和龙非在一起的欧晓影，不可一世，飞扬跋扈，虽然听起来很坏，但这是她的真实写照。

　　我也曾要求龙非说他的情感故事，他只说了“短暂但刻骨铭心”。有了阿海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迹，龙非才不会把他小儿科的故事拿出来做陪衬呢。其实这样最好，我可以为他设想多种方案，有利于锻炼我的思维和想象能力；另一方面，我也不希望听到他告诉我的确在他心中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他们之间发生过实实在在的事。就象阿海，知道他曾有过方桦，我就很难相信他会用全部身心去爱他未来的妻子。

　　我愿意相信每一份爱情都是崇高的，排他的。我个人的要求是我的恋人应成熟稳重且感情生活一片空白等我填写。但你怎么能要求一个成熟的男人没有经历过波澜壮阔的感情生活？所以，对爱情的独霸性使我至今孑然一身。

　　始终感觉与龙非和阿海有着本质的不同。他们是青年才俊，社会主义事业的接班人；我呢？我想我应属于另类，因为我具备另类的显著特征——思想独立，不受社会习俗约束，举止行为自由自在。例如龙非看过我的小说会以为那是我的日记，例如阿海会相信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这都说明了他们的思想很单纯。我告诉龙非，早在我上中学的时候(16岁那年)就在地方报纸上发表了有关我初恋的故事，实际上我的初恋是发生在3年以后。可龙非以为，除非确有其事，否则这种事情是不应该拿出来示人的；而在我看来，只要是有感而发，尽可以杜撰各种情节来配合情绪的需要。这就是我们的不同

　　一觉醒来，已是日过三竿，昨晚几点钟睡着的也不记得了。刷了牙清醒过来想起今天可是中秋佳节呢。平时总是绞尽脑汁找理由犒劳自己，今天不必费心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一次了。

　　我真应该搬家，这里全是熟人。平时朋友们倒也让我感到赏心悦目，可今天他们在超市里一双双一对对相偎购物的样子在我看来却格外刺眼。

　　我突然惧怕起今天的节日，它提醒我是多么孤独，多么另类，多么与众不同。回到我的小屋，平日里狐朋狗友能把沙发挤破，可今天，他们谁也没有想起我。我麻木地收拾着房间。烟头、烟灰、果皮、果核、纸巾……这群朋友虐待我的小屋时可真没手下留情。

　　“朋友啊朋友，你可曾记起了我……”CD里播放着田震的歌，我的胸口膨胀着自怜与委屈的复杂情绪。

　　电话铃从没象今天这样悦耳过。会不会是阿海？

　　“才女，皓月当空，良辰美景，有否想起远方的我？”啊，是贫嘴的龙非。

　　“你神经。阿海跟你在一起吗？”奇怪我今天一门心思想着阿海。

　　“大小姐，今天可是中秋佳节呀。”

　　“有什么不同？”

　　“当然了，有情人都双双对对团团圆圆了。阿海手捧一大束鲜花和他心仪已久的女朋友约会去了。”

　　阿海？他有女朋友了？这个消息不啻于当头一棒，有一分钟我几乎不能思索问题。他他他，他难道不是喜欢我的吗？他不是说要我作他的妻子的吗？他怎么能说变就变了呢？急起来，我真象个任性的小孩在耍无赖。于是我醒悟到自己潜意识里竟为阿海留了这么多空间，为了他我居然可以大度到不在乎他早已填满的情感世界和凄美得令我绝望的爱情故事。

　　“影姐，你没事吧？”我的沉默引起了龙非的恐惧，连称呼都变得如此恭敬。

　　“没事，再见。”一句话都不敢多说，怕哽咽的声音会出卖我。原来阿海在我心中占的份量这样重，可是他竟等不及我了解到这一点就另谋出路了。罢了，罢了，看透了，这年头还真没见过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

　　电话铃突然炸雷般响起。好事的龙非，如果你真关心我，就不该在今天我最脆弱的时候告诉我这些；如果真关心我，就让我安静一会儿，让我平静一会儿。可电话机上显示的是阿海的手机号码。真是“冤有头，债有主”，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阿海，听说你和女朋友约会去了？”

　　“是啊。”承认了？我一阵心酸，眼泪已经开始刺痛我的双眼，我害怕自己随时会象个伤心欲绝的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那你还找我干嘛？”我暗骂自己不争气，问这么没水准的问题，还带着哭腔。什么另类！？说到底还不是一个需要人爱的会吃醋的普通女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住在广州市东风东路28号二楼一门，对吗？”为什么问这个？难道……？我不敢想象，这太过美好，我不能抱此希望，希望越大，失望会越大。

　　但我还是提着电话机，赤着脚丫跑到阳台上张望。猜我看见了什么？一个身着运动装背着旅行包的帅哥抱着半怀鲜花，正在打手机。我抹着满脸肆意的泪水，不敢相信阿海浪漫若斯。

　　我来不及拾掇自己，穿着睡袍趿着拖鞋就冲下楼去。

　　“阿海！”

　　“晓影，你哭过？”阿海焦虑地看着我，试探性地用手去擦我的眼泪，傻阿海如何能知道我经历的是怎样的悲与喜的交替。

　　此时的语言显得很多余。

　　“才女，你知道我有多吃醋？他死活不让我跟去，怕竞争不过我。”晚上11点龙非又准时打来电话。

　　“你恶心。”我笑骂。

　　“现在告诉我，爱情是什么？”

　　“你好无聊，”我笑着把电话递给阿海，“龙非问你爱情是什么？”

　　“这个好复杂，我可说不清楚。”

　　跟爱情较上劲，龙非看来是“疯”掉了。

　　“没有你，世界寸步难行，我困在原地，任回忆凝滞；黑夜里，祈求黎明快来临，只有你，给我温暖晨曦；走到思念的尽头我终于相信，没有你的世界爱都无法给予。”这是龙非和阿海近期最喜欢的歌《你快回来》。我相信能理解这首歌的人应该可以了解爱情。

　　但，这实在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爱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