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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假日--没有蝉声的夏天

http://edu.sina.com.cn 2000/09/30  新浪文教

  新浪网友:janice_mail

  “蝉要在黑暗的地下呆三四年才能最终有短暂的阳光里的歌唱”--法布尔

  一想起布丁,总会先想起那条温暖的护城河静静地流在四月的午后,我倚在他身旁,端详着他仔衣上的铜扣子,没有任何念头,只觉得快乐。

  那时夏天还很遥远,可布丁却说起了蝉。布丁说自己就是一只蝉,他引用了法布尔的话。我并不太懂,只想听布丁接着讲深秋的街景,叶子落了一地,街道很美很干净,我幻想着能与布丁在高高的楼层,捧一杯热茶在手里,看京都的秋天渐渐凉起来,让时光就这样毫不可惜地流走。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就象我喜欢布丁在宿舍楼下等我。回想起来,我依然为此而悄悄感动。

  一直小心地没有去问布丁,为什么要在那样一个平常的日子等待那样一个平常的女孩。当我不知所措地奔下楼时,就看见布丁坐在宿舍前路边的石沿上,从容地望着我。树影在他肩头轻巧地摇曳,身后的操场上几个外国留学生正兴致很高地打棒球,一些学生骑着单车一晃而过。但布丁静静地蹲坐在路边,等我从楼上下来,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许多男孩在女生宿舍楼下等过人,许多女生在楼上被人等过,而对我来说竟是第一次。这个画面从此清晰地印在脑海;让我将心煨贴着时时回味。

  可是布丁不会常在楼下等我。因为有些女孩会叫他老师,并很大方地走过去和他闲聊。那是一些真正的文学爱好者,谈论着书籍和罗丹的雕塑展。凡是和艺术有关的总能深深吸引着布丁,但他绝不会为了艺术而坐在路旁的石沿上。他是在等我从楼上下来。那些女孩子也许认为布丁有点儿与众不同,像是生活在王朔笔下种种闲散的玩笑里,所以我宁愿远远地站着,作出读布告栏的样子,让她们觉得布丁正如她们所希望的那样无所牵念,他们可以随意谈论着共同喜欢的东西,似乎永远无人打扰。而我则从她们明朗的笑声中,细细分辨着布丁调侃般的话语,暗自拥有一份骄傲。毕竟只有我知道,布丁喜欢握住我的手腕过马路,喜欢在清静的地方走一走,并会老实地承认,说和我在一起,他觉得自己还年轻。

  布丁常带我来到护城河边,说那里季节总是最先完成更换的使命。我们于是一起听风,谈着一些琐事,觉得生命才刚刚开始。我充满好奇地听他讲醉酒时的感觉。仿佛亲眼看到他怎样在高高的阳台上,疯狂地试图迈步到对面的楼顶,只为了更好地看火烧云下飞过的鸽群。不过,布丁还说等我们都老了,他要在每年春天为我做一只柳哨,就象刚刚走过的那一对老夫老妇,让我在无法诉说的时候,只为他轻轻吹响。我也因此悄悄怀有一个美好的心愿,盼望听到夏天的蝉声,那时漫长的暑假就会如期而至了。我们可以坦然在一起,不必在校园内维持师生式的往来。布丁也不用对那些找不到感觉的学生进行职业性的鼓励。

  就这样我们在护城河堤上等着夏天,等着蝉声在某一时刻令人惊喜地突然响起。

  然而造化并没有为我们好好设计。当我知道布丁是个有过去的人,身心并不象我一样单纯时,那一瞬间纷乱而不真实。我记得自己在震惊和委屈的支配下,毫不留情地谴责了他。我引用了米兰昆德拉的话(那是布丁很喜欢的一位作家):“受到乌托邦声音的迷惑,他们拼命挤进天堂的大门,但当大门在身后砰然关上之时,他们却发现自己是在地狱里。”模糊的印象中,布丁只是牢牢地盯着桌上的保温杯,安静地坐着,第一次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点燃一支烟,他始终没有辩解。我激动地说了很多话,但却记不清了。直到布丁递过来一条毛巾,我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于是那句充满恶意的英文便脱口而出(这并不奇怪,英语是我的专业),我和布丁一时间都有些吃惊,他那悲哀的神情我永远都会记得。

  最后一次见布丁是一个月后的课间。电梯门开了,布丁在里面,我愣在外面。几位老师陆续进去,和布丁打着招呼,而布丁没有应,只温柔安详地看着我,并不像从前那样轻快地冲我眨眼,等着我一本正经地叫他老师。我使出全身力气笑了笑,而内心深处,却已四面楚歌。电梯门关了,我还立在门外。就这样,我和布丁失去了共同的地平线。

  也许布丁早就预感到结局,所以才会一直想着夏天的蝉,他是把我们共度的时光比作生命中最美好的歌唱吗?

  后来,夏天真的来了。一位老师友好礼貌地告诉我,布丁已从学校辞职了。我的心不再波动,只有一个劲儿地往下沉,并清晰地痛着。也许是因为布丁留下的那句忧郁的玩笑,他说自己不配为人师表。布丁以前喜欢说“痛苦是不存在的,那只不过是某个连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有点儿疼。”所以我并不奇怪,为什么仍能和同学有说有笑,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布丁还喜欢谈些关于微笑与遗忘的话,我于是试图忘记,可结果却使我记起更多的东西。我想起这个燃烧着却看不见火焰的故事,想起那条护城河和蝉的一生,想起春天里许许多多琐碎的玩笑,想起我早已谅解了的亲爱的布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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