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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网友:宁肯 吉普车在原野上奔驰。一场雪下来草就黄了。 车上虽然没有马格,但马格似乎无处不在。马格就在他们中间。 马格是无法避免的话题,成岩终于忍不住,问果丹: “马格怎么样,还在采石场?” “可能吧。”果丹含糊地应了一句。 “他不知道我今天出院,我们要回卡兰了?” “谁告诉他呢?”她反问他。 他无从回答,点烟,沉默。 果丹一句话也不想说。她的嗓子发痒,这是某种前兆,她熟悉这种前兆,她知道一场灾难又要降临到她可怕的扁桃体了。 “你不舒服?”他问。 “头疼。”她说。 “你睡会吧。”他说。 她闭上眼。 “别抽烟了好吗?”她闭着眼说。 他灭掉了烟。 回到卡兰果丹真的大病一场,高烧近40度,几乎完全噤声。她不打针,也不吃药,拒绝一切人的劝说和照顾,包括成岩的照顾。扁桃腺发炎,老毛病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别人也没太在意。在巨痛和半昏迷中,她思念一个人,心甘情愿接受死去活来的巨痛,她愿为他受苦,为他流泪,让身体内燃,透明并且发光,让心如失火的天堂。她是幸福的。她同魔鬼签下了协议,她要屡约了,因此只有放任痛苦,她才觉得好受一点。离开拉萨的那天也是马格离开的日子,他要去阿里,他说先去阿里,然后经阿里去新疆,这是他一直想去的两个地方。阿里是个可怕的地方,新疆就更加遥不可及,他一颗破碎的心如何经得起如此广阔的荒凉?但他就那样去了,他能经得起,他让她明确感到这点,他是不可思议的。现在她也同样不可思议,她就是要同痛苦过去,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身体,烧吧,痛吧,水米不进,在巨痛的幻境之上,她竟然一点也没看到死亡的影子,她看到的是一派祥光,他走在高原的大路上。 一个星期后她的温度居然奇迹般地降下来。 早晨牧场那边牦牛的”哞哞”之声将她叫醒,她感到了一丝凉意,一种灰烬般的轻盈。她站在早晨的镜子前,凝望着自己,她的面孔同她的感觉是相似的,她看到一张灰烬般的面孔,眼睛更大了,非常好看,像灯一样。她简单梳装后出了门,来到成岩的房间。她断然拒绝他的照料之后,他一天也没再来过她这里。他有些吃惊,放下手中的笔,不认识似地看着她。 “你感觉怎么样?”她问他,这话本应该是他问她。她习惯了这样问他。 “我没事,非常好。”他说。 她向他解释那天她的拒绝。 “我生病时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是什么大病,希望你能理解。” “我能理解。”他说。 “一切都过去了。”她说。 “坐下,”他说,”一切都指什么?” “马格,诺朗冰川,你四十天的昏迷,我的嗓子。” “像梦一样,是吗?” “是的。”她说。 “你不再恨我了?” “你想谈这个?” “我想说的是,我并没赶走马格,是你叔叔,你不该迁怒我。果丹,你可能把我想错了,”他点上烟,”说句老实话,我对我们之间的事已不抱想法,我是见过死亡的人,我没想到还能活着,我很知足。很感谢你对我两个多月的照料,但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并不是我。” “你还是想谈马格?我说过一切都过去了,人不想向你释这件事。马格已去了阿里,然后去新疆,他不会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去阿里了?” “他临走我们见了一面。” “不是说没再见过他吗?” “见了一次。” “为什么不把他带回卡兰,或者,你们留在拉萨。”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再做任何解释。” “那么你来我这儿是什么意思,告诉我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 “我曾发誓,照顾你。” “为什么要'发誓',难道你欠我什么?” “你救了马格。” “还是因为马格。”他长长吐了口烟,”我们可是赌博,我赌输了,不存在谁救谁的问题。我是不是赌输了?” “是。”她毫不犹豫。 “那没什么可说的,你不必发什么誓。” “我想说的话已说完,你继续写吧。” “等等,”他叫住了她,”你的话我会考虑。能接受我一点礼物吗?” 她站住了。他从柜门拿出一袋东西,桂圆,蜂王浆,咖啡伴侣,柚子,一大袋子。”一直想给你送去。”他说. “谢谢。”她说。 “应该的,你陪了我那么多天。太沉了,回头我还是给你送过去吧。” “也行。”她说,把门给他带上,望着天空长出了口气。 多雪的冬天。藏北连续三场暴雪。 尺厚的大雪使山脉、草原浑然一色,生蓄大批冻饿而死,天各一方的牧人被雪围困,草原帐篷看上去矮了一大截子,有些地方只露着黑色的尖部。每年局部的救灾涉及不到文化局,但今年不同,整个藏北灾情严峻,文化局也被动员起来,全体出动到了救灾一线。一幕幕惊心动魄的人与自然的场面,生与死的场面震憾了救援的人们。救灾持续了近两个月,同时对于藏北的艺术们不啻是个深入草原生活的机会。对于大自然,一场暴雪有时就是对生命的一次更新,悲壮的现实主题荡涤了以往的生命、记忆、欢乐与悲伤。人被自然界的主题重新扭结在一起。马格的阴影渐渐退出了卡兰,人们已不再谈论他,他似乎完全消失了。人们唯一觉得遗憾的是没能使上太阳能热水器。 他一点音信也没有。在阿里,或者新疆?他的漂泊是漫长的。 五月,成岩、果丹援藏期满,可以返回内地了。成岩同果丹商量去向,有三个选择,北京,深圳,郑州。他应该回郑州,他是河南大学援藏学生,但他不想回河南,他自己并不喜欢河南。北京毫无疑问是他想去的地方,而且果丹家在北京。黄明远来信说深圳大有可为,改革开放的前沿,四面八方的人才都在向深圳云集。他到深圳后可以说一帆风顺,与表弟先搞了一家实用美术服务部,卖画、刻字、装潢、广告灯箱什么都干。特别是广告制作市场十分火爆,门面装饰装修业也大有可为,现在他已在美术服务部基础上注册了一家装潢艺术公司,生意兴隆,专业也没全扔,在深圳画廊还办了一次个展。深圳需要各方面人才,以成岩和果丹现在的名气找家文化单位决无题。黄是成岩在深圳颇有深意地布下的一颗棋子,他们有很深的默契。当然,现在他不一定去深圳了,北京是他真正的梦想,现在果丹的问题解决了。 信果丹都看了。成岩让果丹决定。 “去郑州吧。我还没见过你老母亲,她不是很想你回去吗。”她说。 他没想到会她居然想跟他回郑州,简直开玩笑。 他觉得她有点儿成心,她有时还是不太正常。 “你不想回北京?”他问她。 “我觉得你母亲非常不容易,把她接到郑州吧。” “有条件我还想把她接到美国呢。”他嘲讽地说,”问题是我们得找一个能发展的地方。这样吧,我们去深圳,好不好?” 北京有北京的选择,深圳有深圳的选择,他在十字路口上。 “我不想去深圳。”她说。 他忍不住了:”北京你不想去,深圳你也不想去,你真的想跟我回郑州,你到底想什么呢!”他越说越气,他们大吵了一顿。他不愿回河南情有可缘,她不想回北京让他百思不解,难道她不愿让他面见她高门第的父母?他不由得想到这点,他愿做此想,可他禁不住这样想,一想心里就像流血似的。 他几乎仇恨似地断了北京的念。深圳,就是深圳了!深圳纳五湖四海,全凭个奋斗,他可不缺这种精神,他一生也没靠过什么人。 青藏苍茫。他们在天上。高原消失了。他们看见了海。 深圳。雨后。阳光耀眼,棕闾、绿地雨后一派清新,街景恢宏壮阔,超出了成岩的想象,密集的高楼大厦栉次鳞比,争先恐后向天空蜂拥,翡翠色的金帝大厦双峰高耸入云,似乎是在为这个城市的一锤定音。没到过曼哈顿在这里想象一下曼哈顿也不过如此了吧?郊外一组组巨人般的建筑群屹立在海平线上,仿佛预示着太平洋世纪的曙光已喷薄欲出。这个短时间内规模惊人的现代化城市不仅呈现出了中国对西方世界的梦想,而且似乎还在试图超越这一梦想。深圳既不是南方,也不是北方,十几年间她汇集了中国南北的激情、奢望、开拓与冒险的血液、没有传统与故乡的移民者的全部物质的疯狂。 这是个消灭个性、让人胆战心惊的城市,没有一个后来者不感叹他们来迟了一步,无论商人还是诗人。这里对每一个后来者都意味着一场脱胎换骨的死拼。成岩将永远不会忘记他作为一个诗人初到深圳的苍白无力的感受与巨大的恐惧,即使三年之后他打拚出了自己一片天地,回忆起初到深圳的惶恐,仍觉不堪回首。他虽是知名诗人,到深圳才发现自己却原来一直不过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当然是一个心比天高的农民。 黄明远开了一辆夏利来机场接他和果丹,即使这辆二手夏利也还是让成岩暗暗吃惊,明远居然有车了,成岩想也不敢想。 “这车是你的吗?”他问。 “咳,这车在深圳是没人要的车,我正准备换辆大宇,走私车,才八万多一辆。”黄明远不经意地说。 八万多?帕萨特?成岩闻所未闻。他不知道明远已挣了多少钱。 他什么也不想再问了。 黄明远把他们先安排到了自己住所,然后去餐馆吃海鲜,一顿饭竟花掉了两千多块,以致果丹竟直截了当地问黄明远的新婚娇妻小史怎么花了这么多钱?成岩没多说什么,未再表一丝惊讶。饭后破夏利带他们去兜风,见识深圳的夜景,哪是中英街,锦秀中华,哪是世界之窗,水上世界。夏利中途抛锚一次,但黄明远不到五分钟就修好了,边修边不助地骂这辆破车。 成岩果丹的接收单位是黄明远一手操办的,成岩是《深圳商报》副刊部,果丹是《特区文学》,他们都受到了应有的尊重。他们必竟不是普通人,算是引进的人才,因此很快得到了一间准备动迁的住房。不管怎么说他们有了自己的窝,生存就这样开始了。 成岩在副刊部干了不到三个月便调到了经济新闻部,做了一名经济新闻记者。他的副刊版面办得不错,受到圈内的好评,他已证实了自己的实力,但副刊并非他选择深圳的初衷,副刊不过是他的一个跳板。早有人给他指点迷津,而且他也亲眼看到了,记者是个神通广大的职业,可以介入任何一个热门领域,证券、房地产、物流、广告、生意场、中间人、权力机关,记者是进入一切事物的通行证和跳板,是不择手段,社会良心,厚颜无耻,巧取豪夺,总之是融入商业和金钱社会的捷径。机会有的是,永远不能算晚。无产阶级只有先解放自己才能解放全人类,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他并不蔑视诗歌,像通常弃文从商的诗人那样调侃诗,诗在他心中始终是庄严的,凛然的,不可侵犯的,诗是人类的头颅,但头颅之下如果是一捆稻草,也同样是荒谬的,让人愤怒的,不能容忍的。在深圳他越发强烈地意识到这点,因此他必须暂时放弃头颅或将其束之高阁。待到凯旋之日他会重新昂起高贵的头。 一个诗人如果有一百万或一千万,还可笑吗?他问果丹。 也许会更加可笑。她说,头也没抬一下,续续伏案写作。 她正沉浸在藏北那场罕见的雪灾中,她所在的杂志正连载她的一部叩问生命与大地的长篇散记,还没有写完。 会更可笑吗,那就试吧。他说,望着窗外。外面酒吧、夜总会、迪厅霓虹灯闪烁,葡萄酒般映在他荒凉的沙雕般的面孔上。 放下诗人的头颅,从五百字的消息写起,从一个个新闻发布会、产品推广会、鉴定会、开业典礼、周年庆典、老板宴请干起,他每天马不停蹄。他从来就是不畏奋斗的人。他第一次拿到新闻发布的红包是800元,他把它单独存入银行,不是稀罕这点儿钱,而是他作为一个纪念,一个起点。他甚至为此写一首小诗,一并放入存折,收藏起来。他永远不会花掉这笔钱。不久他的一篇关于卫生巾生产厂家面面观的深度报导一石三鸟,既评上商报当月的好新闻,又为商报拉来一笔数目不小的广告,同时更为重要的是还为黄明远的小公司揽了户外广告制作生意。他不放过过一切机会为黄明远的公司穿针引线,他气质不俗,低得下头,又有记者之便,不事声张,上路之快令黄明远也为之咋舌,仅一年多时间他成绩斐然,光是为黄明远争取到的门脸装潢和餐饮装修就达四五项之多,为此黄明远甚至有了自己专业队伍。装修业利润之大超过了建筑业,可惜比起那些大公司他们不过九牛一毛,尽管如此成岩还是觉得渐渐有些腰杆了,他也有一顿饭或一次歌厅出手三五千的时候了,当然,就一次。他即使有钱也不是那度过度消费的人,他正在原始积累,他有更大的想法,他想把明远的公司办成一个可以承揽更大装修业务的专业公司,这需要大笔资金。人才不成问题,黄明远是工美出身,小门小店已展示他不俗的个性和才华。 机会终于来了,而且让他意想不到。他碰到了谢元福,在一个写字楼竣工典礼上。这家写字楼由元盛建筑工程公司承建,谢元福出席了典礼,先认出了他。元福看上去变化不大,只是胖了许多,也干净多了。开始他还没太把元福放在眼里,他给了元福名片,元福也拿出了名片。事情就这么简单,他不能不承认后来坐在贵宾席、还讲了几句话的谢元福已经飞腾达,成了元盛的老板。他一点没看出他老板的样子,即使他讲话时他仍看不出来。元福对他保持着多年以前的尊敬,他还问到了马格。 当晚谢元福在凯悦酒店请客。成岩去过一次凯悦,参加一个活动,黄明远还没去过。凯悦如雷贯耳,外国元首常驻的酒店。他们到了凯悦,他,果丹,黄明远,开的还是那辆破夏利。黄明远在成岩的劝说下一直没换车。即使在凯悦元福也还是农民企业家的样子,一件普通夹克衫,一点也不讲究发型,在当年他崇敬的艺术家面前他甚至依然还有些羞涩。他几乎一点没他是如何创业起家的,只是说接了他舅舅早期一个建筑队的班,后来越做越大,他赶上一个好时机。他们的话题主要是西藏,成岩问元福还写不写诗,并说自己已不写了,元福非常惊讶,问成岩不写诗做什么,为什么不写了?明远把话接过来,说他的成岩也搞了一家装修公司,主要是门脸和小规模的室内装饰业务。话题一下扯到生意上,这也是成岩黄明远赴宴前商量好的。黄明远谈到与元福合作的事,元福未置可否,依然对成岩放弃诗歌表示遗憾。他还是称成岩果丹为老师,话总是离不开西藏。 “您的诗我到现在还能背诵很多首,我一直想有您的一本诗集。” “本来要出了,一直压在出版社,有两年了,出版社不干赔本的买卖,现在谁还买诗集?不过最近可能快出来了。”成岩说。 “也是。”元福理解,现在没钱办不了事,他希望找时间专门谈合作的事。 元福再次问起马格。果丹不便谈马格。元福侃侃而谈,说起与马格相处的日子,他一直在找马格,今年还专程去了趟西藏。 果丹忍不住了: “他已经不在西藏,去新疆了,不过现在可能也不在新疆了。” 元福说:”我也知道他大概早已离开西藏,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认为他还在西藏,我们虽然相处不长,但他是我从心里佩服的人,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人。” “说不定哪天他就到了深圳。”黄明远讨好似的一应了一句。 “我相信,”元福说,”他要走遍中国不可能不来深圳。” “不过,”成岩也应了一句:”他即使来了深圳我们又怎么知道呢,深圳这么大地方,没准他已来过又走了我们也不知道。” 最后一道果盘送上来,元福举杯,”为了西藏。”他说,一饮而尽。 显而易见,黄明远、成岩的小公司是无法承揽元盛公司的装修业务的。元盛已有三家分公司,其中一家主是配套专业装修公司,不过元盛扩张仍未完成,根据装修市场发展需求元福说也可以再搞一家装饰装潢公司,如果成岩黄明远有意合作,可以加盟到元盛,另成立一家股份有限公司,元盛出大头,由成黄二人经营。当然是一拍即合,成岩求之不得。而且尽管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元福还是尽了可能照顾了成岩和黄明远,这从他们所占的30%股份可以一眼看出来。元福大处着眼,为人宽厚,让利大气,与他合伙的人无不感到他的淳厚风度,而这也正是几年来他的公司迅速做大扩张的内在原因。成岩如愿以偿,没有任何话讲。他感激元福吗?情理上元福做得天衣无缝,的确,不会有任何一家公司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应该心存感激,但元福也是极聪明的人,从生意上看30%股份(他与成岩也投了30万,连同他们那点所谓的固定资产、技术与管理,一共折合30%)也使元福网罗了两个雄心勃勃的人材,他们会不惜力的,大头仍在元福那里。成岩并不认为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就是生意,他会做生意,会做生意的原则就是公平,大家都有钱赚。 三个月后成岩梦想成真,从一个退役诗人、收红包拉广告的记者、一家小门脸公司的幕后人,一越成为一家具有500万注册资产的建筑装饰公司的总经理,黄明远任总工、副总。今非昔比,鸟枪换炮,手机、车、办公室一下都配齐了。当然,成岩并不看重这些,最主要的是他站在了一个不可或缺的发展基点上,有飞机没有跑道的日子一去不返。他仍挂着商报的记者,他宁愿为此向报社交纳费用,他以不同的身份驰骋于竟争市场和权力机关。所有的媒体都有政府的背景,都是权力的影子,这对于他拿到项目至关重要,无论包装自己、结识要人、击败对手,还是与权力袖中乾坤、同床共枕,媒体都是必不可少的中介,他已深谙此道。当他拿到蛇口工业区一个星级宾馆(区水产招所)的内装项目,他认为不过是小试牛刀。他如此快地拿到这个项目以致谢元福对成岩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他的确已不再是诗人,成岩向谢元福证实了这点。 这天风和日丽,成岩、果丹、黄明远夫妇、元福夫妇和两个双胞胎一儿一女分乘三辆小车前往”南海渔村”度周末。事业蒸蒸日上,成就感写在每个人脸上。元福牵头,隔一段时间三家人就要共度一次周末。共同的事业,共同的西藏使三家人越走越近。自从恺悦之后,果丹对元福一直印象颇好。如果换一个人,或者元福没有西藏的背景,她是不会出现在成岩的交际圈里的。元福不同,他的西藏情结胜过任何一个在西藏待过的诗人。成岩黄明远似乎早已把西藏掉到脑后,眼下他们心中除了公司、利润没有任何东西,他们像注射了某种东西,她不想说是鸡血,但他们实在太紧张、亢奋了。成岩天生具有领导气质,比较起来,元福倒像个办公室干部。元福的妻子非常可爱,是个勤劳的川妹子,一个红润清秀的女孩儿,非常健康,声音又脆又甜。 谈到西藏元福最后总是回到马格身上,他居然能不断挖掘马格身上新的东西。马格现在已是个轻松的话题,不像当初那么敏感。一来马格虚无飘缈,不知所踪,仿佛天方夜谭里的人,二来成岩已今非昔比,腰杆从没像今天挺得这样直。他现在甚至已开始夸奖马格了,就像他夸奖西藏的某些稀奇古怪的事物。她依然爱着马格。 虽然是虚幻的、不会再有任何可能的爱,但她依然爱着。 他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迹,无论心灵还是身体,那种灵与肉的结合让她永志难忘。她渴望他荒凉的面孔,高贵的胸膛,他耕耘过她,她只能属于他,不能再属于别人。她与成岩潦草的婚礼之后依然拒绝他,她说她厌恶这件事,甚至说到可能应该去看医生,她实在没有理由。当然,她万般无奈还是接受了他,她感到如此紧张、痛苦、钻心的疼。许多次他勃然大怒,说她真他妈的应该去看医生。那时,他的样子只能让她用被子或毛巾紧紧盖住自己的脸。有时就算她心里想让他开心一些,但她的身体仍然不能。她也觉得对不起他,这时她总想对他说,找个别的女人吧,我尽了力,我可以百依百顺,但做不了那件事,你受不了了就把我赶走吧。 她愿做弃妇,愿被他抛弃,而她却没这个权力。她取代上天把他推向死亡那一刻她就已决定把自己的命动同他连在一起,她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她为此付出了超出想象的代价。即使没有马格她也无法同他生活在一起,他的粗暴、原始在白天是丝毫见不到的。他的劣质烟味让她翻肠倒胃,哪怕他抽的是中华。是的,他已不吸烟斗了,每天两包三五,可她觉得依然是那股去不掉的原始的旱烟味道。 他忙起来倒好,越忙越好,他们的身体接触降到了最低限度。而这之前他一度强烈希望他们有个孩子,她明确的告诉他不想要孩子,至少暂时不要,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他们为此争吵。他传宗接代的想法不知为什么让她忽然想到马格说的还阳界那个队长。一旦把成岩和队长联系起来,她发现他们竟有许多相似之处,甚至简直像兄弟一样相象,说不定他们就是亲兄弟呢!马格一直说队长有双阴鸷的眼睛,成岩不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吗?那么还阳界那个神秘女人是谁呢?是她吗?她乱想一通,觉得可以写进她未来的小说了。写进小说她一定要把成岩和队长写成兄亲,甚至是一对孪生兄弟。那女人还活着,已经成了新闻人物,前不久各报端披露了中国秦岭岩画重大发现,引起中外考古和艺术界的轰动,其中主要提到了马格的那个女人。女人叫林因因,现在在成都,开着一个名叫”半坡酒吧”的画廊。也许林因因有马格的消息?她应该去趟还阳界,或者去成都见林因因。她搜集了所有有关还阳界岩画和林因因的报道,并且一直在阅读有关文化人类学的专著,她对原始艺术和史前文化产生了浓厚兴趣,她要补上这些知识背景,林因因将是她未来的重要人物。 马格虽然消失了,但故事远未结束。她自己的故事也没有结束,她超越自我、超越痛苦、超越生离死别的法宝就是,任何时候她都没忘记自己是个作家。作家从来就既是生活中的人,也是作品中的人,这是上帝赋予他的特殊职能。生活与作品在作家那里很难截然分开,生活一旦开了头,象作品一样很难听任作者或当事人的摆布。你是作家也无法预知欢乐和痛苦,发展和结局,你裹挟其中,身不由己,痛不欲生。当然,有时候生活看上去停滞了,故事被悬置起来,灰色漫长的时间成为日常主题,看上去无边无际。这是生活的本来面目,生活更多不是一举击溃人,而击中后慢慢消磨人,为什么说”更多的人死于心碎”正这样意义上讲的。因此就有了白日梦,就有了更多的人不是生活在现实之中,而是生活”在别处”,在另一世界,这时候故事仍在生长,只不过换了另一种方式。 她怀孕了。措施并不严密。有时候他突如其来。多年来她睡眠中的恐惧常常使她半夜惊醒,有时是梦境,但有时不是,是酒和迷狂的眼眼,于是就会有一场身体的战争。因此她想象怀孕是非常可能的,是早晚发生的事。当然,她不会告诉他。她不会要这个孩子。也许她也应该放一个金属环,但医生说没生过孩子的人最好不要放环。他为什么还不不放弃她,就算他不提出来她迟早也要离开他。她已经对得起他。她给北京的父母打了电话,她要去北京。 他给她买了机票,开车送她到机场。这次他似乎很高兴她离开。他已学会一些关照女人的话,这是一个很奇妙的变化,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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