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极相识源于一场莫名其妙的三角恋爱。那是高一的时候,我喜欢上了同班一个其貌不扬,却颇具才华的女孩。我是如此爱她,以至于每个夜晚都到她家的窗下徘徊,望着橙色的灯光,心中默念着写给她的诗句。然而,她似乎对我毫不在意,却对另一个小子青眼有加。他叫太极,我的情敌。老实说尽管同班,我从未注意过他,我沉缅在稚嫩的爱情梦幻与狂热的哲学思考中,无暇顾及周围的芸芸众生。何况他不起眼地存在于教室的角落,除了我的女孩,我想没人会留意他。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企图夺走我的爱人,怎不让我愤怒!我仔细地观察他,尝试接近他,以期在必要时抓住他的弱点,予以雷霆一击。孰料,当这场爱情游戏无疾而终时(女孩回新疆读书),我和太极却成了好朋友。
太极个子不高,平头,大眼,寡言少语。高中三年,我们一起到长江游泳,一起登山观日出,一起吟诗作画,一起寻衅打架,日子过得很惬意。高中毕业,我俩都没考上大学,待业家中。太极爱睡懒觉,不知多少个日子,我径直闯进他的卧室,一边和倚在床上的他不着边际地聊天,一边就着桌上的剩菜把一瓶“尖庄”干掉。然后,飘回家里为上班的家人做晚饭。半年后,他进了锁厂当钳工学徒,我到药厂做质检。有了一份微薄的工资,我们晚上在一起的机会更多了,约上两仪、三才、四象(我是五行)下下围棋,喝点小酒,发发牢骚。太极和我在很多事情上的看法一致,当然争论也不少。其中,对于人生应追求什么目标,我俩更是争执不休。太极认为,真实是人生的目标,唯有真实地生活才是生活。我却不以为然,我要求自己追求生活的美,多以一个观察家的角度看待生活,人不可执着。这样的争论虽然高尚,却对我们的生活没有丝毫影响,我们工作、睡觉、聊天、下棋,生活平静似水。
更多的故事发生在数年以后。
我不甘心化验室日复一日的简单工作,考上了一所医科大学。而太极仍旧在厂子里与机器打交道。我俩书信频繁,交情仍笃。其间信中他提及结识了一个女友,但语焉不详。
大一暑假我回到家乡,几个死党为我接风。太极将女友也带来。女孩叫莉莉,模样姣好,身材苗条,和太极挺般配。席间,朋友们自然是觥筹交错、大呼小叫,莉莉静静地坐在一旁,面露微笑。太极则殷勤呵护,令我羡煞。散后,我和两仪一起回家。他却告诉我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原来,莉莉是太极的同事,早已结婚,丈夫是一家医药公司的销售代表,长期驻外,有一个四岁的女儿。我除了有点惊讶并无太多看法。感情这东西谁能弄得象物理定理那样前因后果条理分明呢?只要她尽快离婚,太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她过门。
事情却没朝我想象的那样发展。
从学校回来后整天忙于走亲访友,一直没时间和太极细聊,我很想听他说说关于他和莉莉间的事情。一个星期天上午,我抽空到太极家。开门的是莉莉。她一副主妇装束,系着围裙,卷着衣袖,两手湿淋淋的。厨房里压力锅发出“嘶嘶”声,洗衣机也在欢快地鸣响,太极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对未来的儿媳妇的表现很满意,显然太极没有告诉父母实情。和她俩寒暄了几句,我依旧径直闯进太极的卧室,太极的老习惯没改,还窝在床上。我把他从被窝里掀了起来。不约而同地,我俩都提出到江边走走,两人向太极的母亲打声招呼,就出了门。莉莉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说“回来吃饭啊!”太极含混地答应了一声。
夏天的长江浑浊不堪,偶尔,在轮船低沉的汽笛声间会传来几声沙鸥的叫声。我和太极坐在船坞上,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话。在过去的日子里,一般是夜色刚刚降临,红色的月亮从江面升起的时候,我们常常坐在这里聊天。我没有问他和莉莉间的事情,他却主动提起。那一刻我很清楚地看见太极眼中的迷惑。
原来,太极和莉莉相识已是近五年之前,那时她正在准备结婚。她是冲压组的冲压工,他是维修组的钳工,那台65年产的冲压机虽然废掉过不少人的右手,但也促成了他们的友谊。作为朋友,他们是真诚的,交往也仅限于厂里。他参加了莉莉的婚礼,甚至连她的女儿的名字晓甦都是他取的。这样的往来一直持续到去年。一天晚上,莉莉忽然打传呼叫太极出来,在路边摊上,莉莉喝得一塌糊涂,她拉住太极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太极这才发现莉莉有些出老了,而她只有二十五岁。她告诉太极她的丈夫在外地另有新欢,即使回家也是夜不归宿,孩子生病无人照料,她很累,她需要爱。那夜,莉莉不愿回家,太极陪她在静静地大街上走到天亮。他没有向莉莉许诺过什么,但从那夜开始,他发现自己的改变。他会在莉莉忙碌的时候给她买午饭,节日送礼物给她的女儿,她胃一向不大好,他会找遍整个城市带她去看中医……莉莉也对他很好,替他洗工作服,劝他少抽烟,给他母亲织毛衣,以至于他母亲对他说赶快结婚吧,这样的好媳妇哪儿找去!连莉莉的女儿晓甦也嚷:“叔叔,你是我爸爸该多好!”终于有一天,他们相爱了。他们忘我地投入,是莉莉的经验让身为童子的太极理解了人生的更高境界。在一次激情之后,太极不禁说:“嫁给我吧!”可是,她没有回答。后来,莉莉委婉地告诉他,她不想离婚,孩子那么小,不能没有父亲,等晓甦大一点,懂事了再说。太极觉得很为难,厂里的流言蜚语不少,他不想一直这样。但他也很喜欢晓甦这孩子,不忍她受到伤害。于是,他同意了莉莉的想法。他们继续往来,继续承受着旁人异样的目光。除了不愿离婚,莉莉就象太极的妻子一样照顾着他,关爱着他。太极深深地吸了口烟,说总有一天,他会将莉莉正大光明地娶过门的,一定会的!说完这番话,太极的眼神似乎又明亮起来。
我想说点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暑假很快过去,我回到学校继续学业,太极和我仍是书信往来,但他的信中从未再提感情之事。以后寒暑假回家,和太极等朋友见面,我也不曾问起。
大学毕业,离分配还有一段时间,想到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朋友们,我趁机回到家乡。在家里吃完午饭,匆匆洗个澡,换套衣服,我就到太极家去。开门的是太极的父亲。问他太极在不在家,他却焦急地问我看见太极没有,他说太极已有两个星期没回家了。我决定到两仪家去看看。两仪没和父母住在一起,独自住在一套小单元里。敲了半天门,两仪才出来开门。不禁骂他“白日宣淫”还是怎的?两仪脸上的笑容很古怪。走进房间,客厅沙发上斜倚着一个人,正捧着一片西瓜,盯着电视机,一边问谁来了?不是太极是谁!
可是这真是太极吗?头上缠着纱布,左脸颊浮肿,象半块紫色的茄子,一只脚还裹着绷带。看到我,他很高兴,扬起右手招呼我,那手上分明也有刚结疤的伤口。我故作轻松地说:“怎么?有架打居然不等我!”两仪在一旁恨恨地说:“还不是为那个女人!”“两仪!”太极打断了他的话,“五行,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事先说一声。”“说了又怎样,你这模样还能来接我?”我微笑着。太极也笑了:“兄弟荣归,岂能无酒?把啤酒拿来!”两仪从墙角提出三瓶啤酒,嘴里兀自嘟囔着什么。三个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电视里潘长江的傻样,似乎笑得都很开心。走的时候,两仪送我出来,刚关上门,他又是恨恨地那一句:“还不是为那个女人!”“到底他妈的出了什么事儿?你他妈知道太极爱较真儿就不劝他点儿?”我也急了。“别急,听我说嘛。”两仪递过来一支烟。半年不见,两仪变得稳沉了,“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一年前太极就从锁厂辞职了。其实,锁厂的效益不错,虽然周围的流言蜚语愈来愈多,但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呢?几年来太极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和莉莉一起吃午饭,习惯了等莉莉洗完澡后一起下班,习惯了抽九角钱的“神女峰”香烟,节约下来的钱供晓甦学电子琴。总之,他觉得没什么不好,因为有那么一天,他会娶她,日子将平静而真实。他不会改变,也不想改变自己,一如当年我俩所争执时的观点:真实的生活才是生活。可是,渐渐地他发现莉莉变了。她开始抱怨太极没用,人家炒股发了,人家倒药材赚了,同冲压组的姐妹刚买的钻戒多大!更重要的是,太极一提结婚的事,她就生气。她不大想和销售员丈夫离婚,这些年她丈夫挣了不少钱,虽然仍是花天胡地,不管老婆女儿,可他每个月扔过来的生活费也比自己和太极的工资高。一旦太极催得急了,她就说有本事挣钱去!太极很痛苦,每每与朋友喝酒,总说要出去挣钱。莉莉提议开家火锅店,于是介绍她的一个朋友“大脑壳”和太极认识,双方各出资金五万,生意很快开张。除了上班,每天晚上,太极就得兼做记账和跑堂,常常忙到凌晨两三点。朋友们都劝他别这么辛苦,身体受不了的。“他妈的人家是坐收渔利。”说到这里,两仪将快烧到手的烟头摔到地上,他指的是莉莉和“大脑壳”。“结果终于出事了。”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
一个炎热下午,太极感到很疲倦,昨夜他熬到凌晨五点才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他伏在维修房的桌上打盹。莉莉匆匆来找他,那台65年的冲压机又出毛病了。太极告诉她自己很累,就要下班了,能不能明天再修。莉莉不答应,今天不把机器修好,这个月的超产奖就泡汤了。太极勉力支撑着用了两个多小时把老机器修好,合上电闸,机器运转良好,他很满意。他拉下电闸,伸手从机台上取出配件。此时他看见自己的手指血肉模糊。他太累了,忘记拉下电闸后,冲压机由于惯性还要转动6圈,他少数了一圈。冲头以500斤的力量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上轻轻点了一下,变形的手指先是纸样的惨白,接着鲜血喷涌而出。空无一人的车间里,只有冲压机停止转动前发出的刺耳声音。
“幸运的是手指没被截掉。”两仪吁了口烟,继续说,“倒霉的事儿还在后面。”
等太极养好手伤,厂长找他谈话,结果可想而知。总算给老员工面子,太极得以主动辞职。他想,这样一来也好,可以一门心思放在火锅店的生意上。养伤的开销太大了。他哪里知道就在他养伤期间“大脑壳”将店里的钱拿去赌个精光!店里的伙计两个月没拿到工钱,干活更是心不在焉,以至于将灶上的火锅油料熬了整整一宿,酿成火灾,烧掉了半个店铺。这合伙生意是做不成了。几个朋友东拼西凑,借给太极五万元,找到欠了一屁股赌债正准备外出避风的“大脑壳”,把店铺顶下来。火锅店重新开张那天,太极虽是身心疲惫,但想到自己总算可以掌握全局,心里仍觉高兴。莉莉带着锁厂的一大帮兄弟姐妹来捧场,更添一番热闹。大家吃着火锅,喝着家乡产的“诗仙酒”,其乐融融。夜已深,忙碌了一天的太极感到疲倦随着酒意袭来,无力支持。他对正和几个姐妹说笑的莉莉说:“莉莉,帮我招呼他们,我去楼上歇会儿。”莉莉玩得高兴,挺爽快:“没事儿,都是几个姐妹谁要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掺和,去睡吧,有我和伙计呢!”太极欣慰地说:“行!那我睡会儿,你也别累着。”他上了楼,躺在伙计的床上,进入梦乡。
“他说那天他梦见十二只天鹅,嘿嘿,天鹅!”两仪的笑声有些干涩。伙计冲上楼把睡梦中的太极唤醒,“大哥,出事了!出事了!”太极奔下楼去,只听见莉莉和她的姐妹们的尖叫声和哭声。好大一阵子,太极才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莉莉的姐妹们玩得很开心,都是有家有室的,能有机会放松一下,自然喝得酩酊大醉。其中一位叫“刘芬”的仍觉不过瘾,吵嚷着要莉莉拿酒来。餐厅里已没酒,莉莉笑骂着到厨房里找出一瓶来,说:“我们几个可不喝了,要喝你自己喝,呆会儿看谁拖得动你那一百四十斤!”刘芬也不客气,夺过瓶子,笑道:“不喝白不喝,你们不喝我喝!”说着仰脖灌了一大口。“好辣呀!”她夹了一口菜,皱着眉头塞进嘴里。不一会儿,她却趴在桌子上痛苦地呻吟:“好痛啊,胸口好烫啊!”口中的呕吐物散发出恶臭,甚至沾着暗红的血。几个人都惊呆了。原来,莉莉从厨房拿出的根本不是“诗仙酒”,而是一瓶泡毛肚的烧碱水!
太极急忙将刘芬送到医院,经过及时救护,刘芬脱离了危险,但严重灼伤的消化道需要恢复,需要时间和金钱。太极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灾难接踵不断,耳边莉莉的啼哭声更让他心烦意乱。他还得安慰身边这个娇弱的女人。
出了这样的事情,店里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房租、水电、工资、税费、医疗费,压得太极喘不过气来。正当他内外交困时,在外躲债的“大脑壳”也回来了。他一直认为是太极在他危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抢去了本应属于他的那份生意。于是纠集了一伙飞仔砸了火锅店,并把太极痛打了一顿。“喏,他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两仪讲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好躲在我这儿养伤了,免得他妈瞧见了担心。”
我和两仪站在暮色里,很久。分手时我向两仪详尽地问清了“大脑壳”的姓名、家庭地址。一回家,我就给四叔打电话,四叔听了我的介绍,电话那头笑了:“你说的这家伙我认识,属于没胆子的烂龙罢了。放心,没下次了。”四叔是第二派出所所长,他向来说到做到的。我谢过他,放下电话,心情平静了一些。但想到太极以后的生活,心中又乱了。
以后的几天,我都去看太极。他已经把店子转手给了别人。莉莉带晓甦也来看过他。天真的小孩缠着叔叔要他去玩,我看见太极的脸上流露出父亲般的爱。女人和孩子走后,我郑重地对太极说:“咱俩谈谈吧。”太极笑着说:“我知道你要谈什么。”“知道就好,太极,你觉得为这个女人值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她。”“很明显,她在利用你,利用你满足她的需要,填补她的寂寞,你不过是她的安慰器!”说出这句话,我有些后悔。“不是的,她是爱我的,只是她还不知道如何选择,她需要时间。”“时间?你给她的时间还短了吗?六年多了,你还要等几个六年,你这一辈子有几个六年?”“也许明天她就答应嫁给我呢?”太极嘻皮笑脸地说。“太极,还记得我们以前吧?那时我们多自在。再看看你现在,何必要给自己肩上扛上这么重的包袱呢?”我觉得自己象跟一堵墙说话。太极的脸色凝重起来:“五行,你还没忘我俩的争执吧?你说美是生活的根本,我却以为真实才是生活的实质。美和真实有时是不能两全的,美要求变化,而真实需要静止。正如你从不甘心平庸,努力改变自己一样,我也忠实于我的人生哲学。我追求平淡与真实,我相信唯一,相信不变的信念最终可以换来灵魂的平静。”“一生的确短暂,我又怎能一会儿追求这样,一会儿追求那样呢?谁又能说清楚自己所追求的就是一定能拥有的呢?”说完这些话,他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我觉得他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就象一个疯子那样自成体系,无法辩驳。
我离开了家乡,到C市一家大医院药房工作。随着世事经历越多,和家乡的朋友联络越来越少。一年后我跳槽到一家制药公司做企划。与太极、两仪等的联系完全中断。
直到去年冬天的一个周末,有人敲响了我寝室的门。
我丢下手中的书,打开门。外边赫然站着的是太极。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显得那么年轻,帽子和围巾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黑眼睛。
“你这地方真难找。哎,还不让我进去歇会儿!”也不等我反应,就提着旅行包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到你这儿来蹭饭吃了。欢不欢迎?”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狐疑:“瞧你那小样,能把我吃穷啦?半碗饭就撑死你。不会专程来看兄弟我吧?”太极坐到沙发上,扔给我一支烟,才笑吟吟地开口:“我来打工。”他告诉我他经以前同事的介绍在C市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保龄球设备厂做模具工,“老本行,工资待遇不错,应该还可以吧!”“那家里呢,你放得下?”我其实是另有所指。太极的眼神暗淡了一下,象经历一阵夜风的烛光。他望了望窗外,说:“都好。”我递给他一杯热茶,坐在对面细细地打量他。我想到过去的种种往事,想到在不同的生活之路上朋友和我走过的风雨,内心感触万分。
晚上,我俩喝了不少酒,躺在床上,聊起这几年朋友们的状况。太极说两仪去了深圳,在一家广告公司做业务员,干得很不错;四象在家乡的化妆品厂做检验员,效益很差,孩子刚一岁,两口子挺不容易的;三才仍在消防队,已经升做中队副,算是最稳定的一个。我忍不住问:“你和莉莉的事咋样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是老样子。”我的言语中不免带着讥讽:“看来你还是这么执着,兄弟,马上要到你的生日了,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满三十了吧?”他却反戈一击:“你也小不到哪儿去,怎么不见弟媳呀?”气得我一个劲的抽烟。太极接着说:“我和她见面比以前少多了。”
这两年来太极还清了所有的欠债,却也所剩无几。莉莉的丈夫没在外地工作了,回到公司本部搞人事,夫妻间的关系日渐改善,以前的情感纷扰已成过往云烟。莉莉感到满足了,过去不就是想要人陪吗,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对于太极,她还是喜欢和他在一起,他这人体贴、细心。她甚至还偶尔到太极家去和他母亲拉拉家常,讨教家常菜的秘诀,并亲手给他父亲做了一件羊毛背心。但是她不会再在情情爱爱上冒风险,所谓感情用事,那是年轻的错。而太极仍未放下这漫长的情债。在三才等朋友的劝说下,他决定到C市打工,也许能淡化这段情,他想。
第二天一大早,太极执意要回厂,我也想看看那儿的环境如何,于是一起去。在他厂里幽暗潮湿的宿舍,我生平第一次看见了乌黑锃亮的枕被和硕大无朋的老鼠。打工仔们光着脚丫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踢球,其中有人快乐地向太极打着招呼。看来太极的人缘不错,他的人缘一向很好。虽然这里条件很差,但我没有劝太极不干,我想他也许需要这样一个地方来忘掉往事。
以后我俩的来往又频繁起来,直到一年后他突然说要离开C市去湖北的Y市。我再三地问他原因,他都笑而不答。
谁料到两周后太极又出现在我的门前。他看上去很累,眼眶青灰,表情沮丧。我没有多问他什么,经过太多的事,我想他任何事都能挺过来。我每天按时上下班,太极在家里做饭。
一天吃晚饭时,他对我说明天开始他要出去找工作,我没有异议。电视节目已近尾声,太极仍坐在沙发上不愿入睡。他叫住我说:“五行,我解脱了。”看着我脸上的诧异神情,他笑得有些倦怠。
原来在这一年里,莉莉的丈夫故态复萌,让莉莉难以忍受,她也扔下孩子到Y市打工,在一个熟人开的餐厅里记账。工作虽然繁琐,老板待遇还不差。她甚至希望太极也能来,并给太极去了电话。心情矛盾的太极没有答应。然而不到半年时间,种种诱惑使莉莉走上了另一条路。她在一个同厂姐妹的怂恿下开始出卖肉体。
当太极放不下莉莉赶到Y市时,同厂姐妹告诉他一场“严打”将莉莉送进了拘留所。太极花光了打工挣的五千块钱四处打点,终于把莉莉“弄”了出来。清晨,太极在街角远远地望见拘留所的铁门打开,莉莉走了出来,才转身离去,登上北归的轮船。
听完他的讲述,我似乎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太极握着我的手紧紧的不愿松开。
以后数周,太极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他终于决定回到家乡,毕竟那里是熟悉的家啊!
前几天,我和他在电话里聊天,我提到现在自己想在新浪上贴文章。太极笑着说:“写写我吧,我的故事挺多的!”
虽然手机的声音很嘈杂,但太极的笑声却是很清晰很清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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